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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重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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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搓起手指来,“不是想赶你们走。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妈今天又去打牌喝酒了。我是怕她待会回来,醉醺醺的,看到了不好。我是她儿子嘛。”

穆铮起身了,趴到了他那把高大的黑色靠背椅后面,轻轻转着椅背,坐在椅子上的黎彬在他的转动下微微地左右摇摆。又安静了一会,黎彬说,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态度不大对,都三年没见了,见的时候还摆着一张臭脸,不应该。穆铮把手垂到他的面前,像小猫在钓鱼,黎彬用拳头轻轻敲打了“鱼饵”一下。

“其实我妈现在挺好,就算是喝酒也不会喝得太厉害了。她心里难过,总得有个宣泄的方式嘛。我等她回来就好。早知道你今天要来,她就不会去了,她肯定想见见你的,还有你的朋友。”他刚刚那股玩世不恭的意味全散去了,精神显得疲软。

“彬彬,我不明白,三年前你为什么对我和学学说不要再见面了?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现在还可以弥补吗?”穆铮的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摇了摇头,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叹息。

“不是你们的错,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段时间实在是太黑暗了,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恐怖。我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躲起来,把自己埋掉。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一个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小孩。那天听到我姐的话我就明白了。”

“可是黎菀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了不是你的错。她很爱你,不会希望你这么想的。”穆铮的声音在理发店白凉凉的光里打了个颤。我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滴滴答答,在这个沉闷的小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个,你妈妈带伞了吧?”我插了一句。他朝我点点头,目光温和倦怠。

“就算姐姐这么说,那也不能改变什么。要是没有我,爸爸就不会死,姐姐就不会死,妈妈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欠的东西太多了,在发现这些以前没心没肺地成长,等到发现了就都晚了,连偿还的可能都没有了。在那时我就有一种感觉,我是一棵小树,要长大长高,得要肥料,要水。我的肥料和水是什么?是别人的生命,别人的血。用这些养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我简直是个怪物。”

“你在胡说什么?”穆铮狠狠捏住了他的肩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来就是好不好?我就是个被莫名其妙制造出来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但是我就这么被搞出来了。然后呢?我造了多少孽?自己的亲人,还有素不相识的人,一想到这些我就要疯了。就像鲁迅写的那个狂人,我是一个吃了自己姐妹肉的人,满手都是血污……”

“你中二病晚期了?我都不清楚你在说啥,你不是那种人。”穆铮的声音抬高了,外面的雨声也是。我不清楚黎彬在三年前遭遇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那段经历不亚于我那三年的痛苦。说起来,我们三个小孩够惨了,都早早地失去了至亲。可黎彬的爸爸和姐姐去世是小学三年级的事了,他妈妈也还在呢,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降临到他头上?

“那是你没有这样的经历,你的朋友肯定也没有。结果不可挽回了,根本就不可能。这份罪孽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接受它与自己相关。这三年里,我想过做点什么,但是人家和我说,这不是你这个小孩的事,所有人都不要再见面了。人家愿意保护我,宽容我,这更让我惭愧。我太没用了。”他把脸埋在了手掌里,我透过模糊的镜子看见的。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惹了什么事吗?”穆铮还在追问,他应该知道,这种旧事重提除了伤害朋友外是不能给他任何宽慰的。但他还在问,镜子里是他焦虑不安的影子。

“我可以告诉你们,正好在妈妈回来之前。但你们能原谅她吗?能原谅我吗?”再次露出面孔时,他的眼睛清晰可辨地红了,几乎是自言自语,“不,我怎么有脸这么说呢?没人有资格原谅我和她。但是,真的,她在改变了。是的,今天还是去喝酒打牌,但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她在一点点变好。她知道自己错了。你们可怜可怜她吧,没了丈夫,没了女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怎么发泄自己的情绪都不知道。就像我姐说的,我爸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小男人,勤勤恳恳、窝窝囊囊半辈子,一次迟到都没有过。身体不好了,挣不了大钱了,一辈子就这样了。为了过年在老家的酒桌上能长点面子,就把我给生了下来。他说什么我妈就做什么。我妈这辈子就做错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生我,另一件就是喝酒。生我不疼吗?酒喝完了不吐吗?到头来这两件事毁了她,也毁了所有人。但这不能全怪她,怪我,怪我爸,怪我们这些带把的。”

“彬彬,你冷静一点。不怪你妈妈,你妈妈是很好的人。我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就是这么想的。”穆铮边拍打着黎彬的背,边向我这看了两眼。我意识到自己也该走过去了,尽管是木讷的。我说,我没见过你妈妈,但你妈妈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

“等我跟你们说了三年前她做了什么,你们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也对,这样的行为是不可能被原谅的。我自己都不能原谅。可要是我当时多陪陪她,不放任她去喝酒打牌,或许就不会发生了。我只想着跟你们玩了,我太自私了。姐姐走了,我还可以没心没肺地去玩。她呢?还要支撑这个家。”

“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太小了。十岁出头,大人的事一点不懂。”穆铮说。窗外的雨愈发大了,敲打在阒无一人的厂区,那回荡四周的声音仿佛来自上个世纪。雨幕中的孤灯里,恐惧伴随着寒意在我的身体上攀爬。我对“三年前”这个词太敏感了,即便我知道,黎彬不过是我今天才认识的一个人,我们的生活在过去是两条平行而绝无相交可能的线,但这种萦绕了三年的黑暗经历还是很难不让我陷入回忆的挣扎。那种密密麻麻的愁闷与忧伤斜织着,就如同雨脚的细腻,一度让我喘不过气来。过了三年,或许我和黎彬都渐渐可以言说过去的创伤了吧?在这个黑色的雨夜,我不知道等待着我和穆铮的是什么故事。无论这个故事是什么,无论它与我多么无关,我都能察觉到他在讲述时的那种恐惧与勇气。

“算了,别给我找借口了。事情很简单。姐姐去世以后,我妈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有时候彻夜不归,就呆在麻将房里,一打打到天亮,我连早饭都没得吃。日子过得早就不像日子了,也正常,反正爸爸和姐姐一走,这家也根本不是个家了。理发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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