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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黑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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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攥着的雪球举在了眼前,她想,如果手里的雪球是一个雪白的馒头多好啊?英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雪球,眼前的雪球越看越像一个白白的馒头,她竟然张开了嘴巴,她使劲在小雪球上咬了一口,一阵凉,凉澈全身,英子摇摇头,她把凉凉的雪水慢慢咽下去,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英子失望地瘫坐在雪地上,她抬起头仰望着半空,雪花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变成了她的泪;不远处啤酒厂上空飘着一层厚厚的煤烟,黑色的煤烟钻进了云层,钻进了洁白的雪里,那股煤烟多像一条黑皮肤的毒蛇,它瞪着圆圆、大大、狠狠的眼珠子,它吐着红信子,它大口大口吞噬着雪片,它大口大口吞噬着啤酒厂工人身上的筋骨。

松山路与啤酒厂一路之隔,与柳巷子一步之遥。英子似乎能看到啤酒厂门口的鬼子,他们手里举着枪,他们恐吓着过路的行人,他们威逼着捡煤渣的孩子和老人交出那一袋袋、一筐筐煤渣。英子慢慢攥起了拳头,她把手里的雪球攥成了水。

英子恨日本鬼子,她多么希望日本鬼子快点滚出青岛,她多么希望叶家人人都能够有饭吃,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她能上学,背着自己缝制的书包,这个愿望英子都想了好多年,真的想了好多年了。

她想起了她小时候,那个时候日本鬼子还没有来,她的祖父祖母还活着,她的爹也活着,崔家一片喜气洋洋。那时崔家大院里的男孩子们已经进了学堂,他们每天背着书包哼着小曲上学、放学,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几个哥哥跑前跑后,跟着他们学认字,学写字,那个时候她就渴望自己是一个男孩,每天高高兴背着书包上学。

祖母和母亲每天把做好的饭菜放在堂房的桌子上,用大盆扣着,谁也不能动,那是祖父的规矩,那是给上学的男娃娃留的,今儿想想那张放饭菜的桌子真高,真大,英子费好​大­​‌力‎‌气才能爬上去,她闻到了从扣碗缝隙钻出来的香气,有肉香,还有蘑菇香,还有鸡蛋炒韭菜的香味,还有馒头的麦香味,她真想伸手去打开,“啪”祖母手里的木梳子轻轻落在英子的小手背上,“不要让你祖父看到,这是你哥哥们的饭菜,咱们的饭在厢房里呢,走,快走,走的慢了小心你祖父的戒尺!”

英子只好吞了吞口水,她小心翼翼从大桌子上爬到高椅子上,然后再从高椅子上跳到地上,她悻悻地、哭涕涕离开。哥哥们回来了,他们会从那一些菜里拨出一些肉,偷偷摸摸送到英子的碗里……真香,那肉、那菜、那白白的馒头,怎么和家里女人吃的不一样呢?想起哥哥,英子心里有点小幸福,真好,有哥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突然从不远处的登州路上传来了叽里咕噜的吆喝声,还有女人嘤嘤的哭涕声。英子皱皱眉头,灵子一激灵“腾”从雪地上跳了起来,她没有跟英子和吴莲打招呼,她着急忙慌地向着发出吆喝声的方向跑下去。

英子急忙伸手拉起吴莲,“咱们也去看看!”

英子和吴莲追着灵子的背影喊,“灵子,等等我们!”

灵子的背影在大雪里忽隐忽现,英子和吴莲就像两只小兔子,她们绕过几棵松树的枝条,跳下矮矮的断墙,蹿过街道,眼前到了登州路。

吴莲忽然拉住了英子的胳膊,英子也站住了,她们眼前是啤酒厂门口的马路,几个日本鬼子押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英子不认识那个男人,可她认识那个跪在雪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那个女人是灵子的母亲。

灵子急匆匆冲过了宽宽的马路,她冲到了她母亲的身旁,她抬起头看着几个持枪核弹的日本兵,“扑通”她跪下去,“放了我的父亲,求求你们了!请,请您放了我的父亲!”

“上前线,必须的,这是我们每个日本公民的责任,如果,如果当逃兵,必须接受惩罚!”一个日本兵在狂吼。

听着,看着,英子似乎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日本军队好像没有士兵了,他们只能把做工的工人抓到战场,然后每个工人发一杆枪,工人就变成了他们的士兵。如果真的那样,那么,日本鬼子的末日已经来到了。想到这儿,英子心里有点得意,但,当她看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哀求的灵子,她心里又很难过,毕竟灵子和她母亲是有良知的日本人,更是她的朋友。

“他,只是一个锅炉工!”灵子母亲在苦苦哀求,“他不会打仗!”

两个日本兵嘴里哼了一声,“不仅他要去,还有你!”

一个日本兵弯下腰伸出大手狠狠抓起灵子的母亲,“你也是日本公民,一起带走!”

“不要,不要,放开我的母亲!”灵子在雪地里爬,她要拉住她母亲的手。

另一个日本兵冷笑了一声,他弯腰准备去抓灵子,灵子母亲吓了一跳,她急忙使劲挣脱那个日本兵的手扑向灵子,“不,她在卷烟厂上工,她有工作!俺要照顾她,请放开她!”灵子母亲突然发了疯,她声嘶力歇地哭喊着,“放了我的孩子,请放开我的孩子,她,她有工作!”

英子想冲过去帮助灵子,可是,她的胳膊被一双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英子回头一看,是宋先生。宋先生一只手拉着吴莲,一只手抓着英子。

英子抬起眼睛看了看宋先生,她想说什么,看着宋先生严肃的表情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英子回头再去看灵子,她看见灵子母亲从灵子背包里翻出了灵子的做工证。

灵子母亲紧紧抓着那张纸片,好像那张纸片是一张免死牌,她疯了似的在几个日本兵眼前摇着,“这,就是这,她有工作,在咱们日本卷烟厂工作!”

几个日本兵交头接耳,一会儿,他们扔下灵子和灵子母亲走了,他们带走了灵子父亲。灵子母亲趴在地上大哭,灵子也跟着她母亲哭。

英子跑向灵子,她弯腰抓起灵子的手,“灵子,快走!”

灵子回头拉起瘫坐在雪地上的她的母亲,灵子母亲慢慢站起身,她弯着腰用双手使劲拍着她的两条腿,她嘴里痛苦地呼唤,“河浦君……”

下午,太阳还没有出来,雪还在下,灵子家里的哭声没有断,就像天上的雪,从早上下到了下午都没有停下来的痕迹,灵子母亲沙哑的哭声伴着雪片飞舞。

叶家小院里,新丽新菊搂着新新的头,她们无言的沉默,叶祖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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