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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秒钟才懊恼,“你装睡啊!”
他悠然道:“谁说我是睡着的?”说话的时候仍合着眼睛。
我怒,“你不睡干嘛还闭着眼睛?”
这句话大有逻辑问题,不过他倒没有抓。他说:“我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这会儿我以为你是阿婤,睁开眼睛就不是了。”
我错愕,过会,低声道:“为什么?”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因为阿婤只会跟我怄气,跟我作对,我说的话她一句也不肯听。她怎么肯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看我?”
我想笑,又想恼,咬了下嘴唇,甩手站起来,“好,我不是,那我走了——”
“哎!哎!”他支起身子,一把拽住我,“好好,你是。你能不是吗?——这么一句话就要跟我恼。”
我坐下来,回想一遍,终于张牙舞爪地大笑起来。
杨广躺在那儿,微微侧着脸,含笑看着我。
“现在你满意了?!”笑完,我又瞪他。
他不作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你让人来折磨我!大冬天让我擦地擦榻擦窗棂子……”我的委屈冒上来,准备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
“我知道。”杨广忽然开口,声音吓了我一跳,不由得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那种低幽的声音里仿佛含着无底的痛。
“我知道,瞒不过你,你都猜到了。可是,你想想,我该怎么办?嗯?”他用手碰碰我的下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那一次,我打了你,我想你一定恨死我了。”
“当时是。”我轻声说。
“当时我气坏了,连你也帮他们。其实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就觉得一定有蹊跷,你怎么会?天下人都会你也不会。我越想越觉得,很可能我错怪你了。越这么想,我就越怕自己干了件无法挽回的事,所以我都……都不敢去见你了。”
他喃喃的,视线透出些许空洞。这么柔软的话,他以前从来不会说。也许是生病软化了他。
“我本想,也许你会来,跟我解释,那么我也就有机会跟你解释……可是你不来。其实我早知道,你当然是不会来的。就算我去找你,你也一样不肯解释。后来阿萧也劝过我,我也查了,果然我是冤枉你。我知道你的性子,我想你一定恨透了我,再也不会理我了。果然,我对你冷也好,热也好,故意装着看不见你也好,你一概是没有半点反应。你一句也不肯跟我解释,连站在我面前眼里也是空的,你是真的恨我了,对我死心了……”
他絮絮地,一刻不停地说着。
起先,我怔愣地听着,那些细碎的,温柔的话语,像春天的雨丝,似有若无,带着一丝清爽渗进来渗进来。
可是,渐渐我觉得惶恐起来,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这样絮絮叨叨会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的人。
“阿摩!”我叫他的名字,试图打断他。
但他不理会,继续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真是不知道。我想忘记你,可是做不到。我都试过这么多年了,如果能,我早就做到了。可是我又不敢直接对你说,你一定会拒绝我,我多希望你给我一点点表示,一点点。我给你很多暗示,可是你从来不理会,甚至那次,我那样对待你,你还是一句话也不肯对我说。我真是没办法了……”
我握住他的手椅,掌心滚烫,好似燃烧的炭一样。
“阿摩!”我惊叫起来,一时已听不清他那些喃喃的梦呓般的话语。
“太医!太医!太医!来人啊——”
好多人冲进来,眼前全是人影,晃来晃去。
我退到屋角坐下,用手捂牢脸,一阵阵地眩晕。
恍惚间有人走过来,叫:“六娘!脸色这么难看,还不快去歇了——”
我说:“不要紧,看着他,看着至尊。”
然后我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