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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了。”
缙王妃叹一声,似是倦极,“起初他确是把我当神仙似的人物对待,事无大小皆照理得服服帖帖,我何曾受人这般殷勤对待,对他越发欢喜,多年来悟得的修行之法只不遗余力地教授于他。他本也捺着性子循序渐进地随我修道,终因进展缓慢,便大着胆子提及那箱里的东西。照他说来箱里都是可增进修行的法宝,那小册子上也记了一些奇门异术,我俩为何不用?我自然不愿说我不识得人间文字,加之那些东西来历不明,箱子的主人又是那样的乖僻脾气,他会舍命夺得的东西多半邪门,用之有害无益。
“我把这意思同他说了,因察觉到他始终对那宝箱念念不忘,便将它收了,再不像先前那样随意放置。如此不知又过多少年,我山间清幽的日子已过惯,加之身边有人侍奉,越发心静如水,眼看修为便要更上一层。那人却是另一番情形,他虽然有些天资,毕竟根基薄浅,心气又浮,于修道正途上始终难有突破,日子一久便生了思乡之心。他要走我自然不能强留,可心里总是难舍,好在他只是偶尔提及,还没有当真要走的意思。提的次数多了,我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原来他终究嫌山间寂寞,修道清苦,心思复向回人间繁华热闹,可又不舍得成仙长命的好处,竟望我将那箱中的物事赐他一两件,当作多年半徒半仆的劳苦答念。
“我自然不允,莫说我不是那箱子的主人,便算是,经这多年来揣弄把玩我也渐瞧出其中门道——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得了它们的人贪欲多些,少不得会被诱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其时我心里已生不快,因我一直当他是与我作陪的人,从未有作践他的想法,他却说什么半徒半仆,三句话离不了那箱子,好似他留在深山陪我这些年竟是在委屈自己,也不过看在箱中物事的分上!他遭我回拒自然怨懑,两人之间口角渐生,每每不欢而散。有一回他口不择言,我在盛怒之中对他下施了禁锢术,扬言他若再妄想缠闹,休怪我将他困在这山中,一辈子也移不了半步!
“他果然心怯,次日便收敛了声气,仍旧殷勤伺候,那下山什么的话也不提了。我见了他那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早已心软,便解开咒术好言劝了几句。那几日正是修行的紧要关头,这事我只匆匆搁下闭关去了。直到今日我还记得,入关之前我想着此次功成出关后就算损些修行也要助他一臂之力,他修行若有小成,定能安下一颗浮心。此次闭关至关重要,好在深山野径长年不见人迹,我只须布个简单法阵防野兽惊扰……”缙王妃顿了顿,淡道:“以祀师多年人间阅历,这后续想必已猜出了——他趁我闭关时偷取了箱子,更甚闯入法阵偷袭,一掌后便远远遁走,只是那一掌却令我灵神大乱,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瞬。”
言毕神色怔忡,只仰脸望了亭外月色喃喃:“我做梦都没想到他恨我至此。”
“人心,本就是难以参透的东西。”官紫竹垂眸淡道。
女子微讶看他,“听祀师语气倒像有感而发,你在人间混迹多年,仍有看不透的事情吗?”
官紫竹微微一笑,“我的故事方才便已结束,眼下说的却是王妃你的故事。”
缙王妃见他无意作答,也不强求,“至此也没什么好说了,道行俱毁又遭人背弃,我只觉得万念俱毁,勉力保住了人形,那千百年的道行却是无心再修了。如此浑浑噩噩在山里过了些时日,有一日我突然生了执念,只一把火烧了我俩曾住的草舍,离开千百年未曾踏出一步的山林。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看看那红尘世间是怎生模样,竟让那人念念不忘!”
她促笑一声,“如今看已看过,叹也叹过,这花花世界确是叫人目眩神迷,只是迷惑过后呢?其实也没了味道,浮生纵有万种,到头来又与我在深山里度过的时日有何差异?便在这时我却见到了故人,他变得好生尊贵,也改了模样,可我仍是一眼认出了他。果如我原先所料,他得了那些宝器修行一日千里,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缙王妃嘲讽一笑,指指水声划动的荷花池,“说来这池中的怪鱼以及平日里供我消遣的诸般珍禽异兽,都是托了那人的福才如此轻易得来。虽是些低等妖兽,毕竟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于这碌碌人世间相互解些寂寞。我对那人已无怨恨,之所以逗留人间至今也只是想坐看他收场如何。他一心只求人间富贵极致权术,为此不惜残害异类践踏他人,他要的是什么结果?上天又会让他如何收场?我这辈子怕只有此事好等了。”
说完眼波微转,“我要托付之事便与这人有关,祀师听我说了这么多,可猜出这人是谁?”
“我本来不知,现下想猜不出也难。”
女子莞尔,“不错,祀师可曾诧异,百年前诸妖物与凡人尚是井水不犯河水,城中无这许多异种,妖兽也不像眼下这般怕人恨人。不过区区百年便成了如今这等局面,道士横行,低等妖兽被肆意抓捕供人赏玩,已成人形的都给那人炼了内丹。这一切竟只因一人而起,我初遇当朝国师那时,倒没瞧出他有这么大本事。”
“这个国师,与我倒是有缘。”官紫竹微微一笑,笑意却没传到眼中。
虽不明他话中意思,缙王妃也不去自讨没趣,继道:“只是我已没耐心再等了。”
男子闻言睇她。
“我已时日无多,”她淡道,“他的命本是我救的,由我收回倒也公平。只是此去百余年,那人仍不见颓态,可见他长生养颜之术已臻化境。我已算过,当朝天子气数正盛,那人借他运势护佑,想扳倒他却难。”
“王妃的意思是……”
“便行个改命之术更改天子命盘,才有可能取那人的命。”缙王妃随手又将一片肉饵扔进池里,“我只剩微薄法力,自然要劳驾祀师施这法术,若你应允,我手头这些魂玉便尽数奉还。若我没看错的话,你那魂魄不全的徒儿缺的也只是这些珠子吧?”
“王妃交付的果不是简单事情,”男子似笑非笑,“据我所知,这改命之术不仅会反噬施术者,还需一条人命为代价,若施法失败,施术者与那人皆活不成。”
“谁来偿命你就无须操心了,祀师要思量的只是你那徒儿值不值得你犯这险。”缙王妃平声道,“我也不要你立即答复,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缺这几日。”
亭中一时静默,半晌,紫衣男子才欠身,“如此,这几日便请王妃好好收着那些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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