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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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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症……”她呐呐颤唇。“三爷是头疼得厉害,才、才如此吗?”

苗沃萌没有回答,却似一波剧疼再次涌起,他忍痛般闷哼一声,一手不由得按住发胀刺痛的脑勺。

是那处曾挨过师父狠击、高高肿胀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半句话都吐不出,浓重的愧疚与满满的怜惜交叠,犹如烧红的铁直直烙在心尖。

她倏地起身,他欲再揪住她已无力,任宽袖软软垂落榻面。

苗沃萌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只觉浑身力气皆拿来抵抗那样的痛。

然后……在疼痛稍退时,他又能捕捉那来来去去、不知张罗着什么的脚步声,轻且焦急,他能从她行走、举止所发出的声响中,分辨出她此时心绪。

嘶——该死!又疼了……

“三爷,我点了烛火,也把养在铜盆炭渣里的炭火重新燃起了,拿陶制茶壶装了些水搁在炭火上烧,但水烧得还不够热,你将就些,我先帮你净净脸。”这儿没有设小灶房,离大宅的灶房院子又远,还好厅侧小室寻常皆备着一大缸清水,而他们白日燃起来取暖的火铜盆亦搁在小室,她只好克难,勉强烧出温水。

入夜溜出来,她身上也没带帕子,干脆取过制琴的篾刀利落地割掉一大截衣服。

移来烛火,她拿断袖浸过温水,仔细擦掉他一脸汗,见他两边额角微微突跳,似绷得难受,她没知会他,作主便松了他的束发。

她净过他颈后的汗湿后,开始以十指按抚他头皮,指尖探进他柔密墨发里,力道或重或轻,缓缓按揉。

片刻过去,见他眉峰稍弛,绷紧的嘴角亦柔软些,她咬咬唇间:“三爷的头……被砸伤的地方常……常引出这祥的痛吗?”

他面无血色,微缓地吁出口气。“你怎知这头症是被砸伤落下的病根?”

她眼皮一跳。“我、我胡猜的……”

是了,三年前他踏出‘幽篁馆’,头肿眼盲伤得不轻,却一律称说是自己没留神跌倒,磕伤脑勺……不是遭袭击砸伤。

不知是否被他听出什么,她一颗心正忐忑却见他薄唇淡掀——

“服药再加以针灸,三年下来,这头疼之症已渐抑下,只是今夜突然暴起……这痛……即便是朱大夫所开药方亦没办法对付的,需他亲手施针……”合眼,长睫在烛光下不太安稳地轻颤,他声音幽微,似喃喃自语。“琴……抚琴最好……感觉病症将起,脑中刺麻胀热之际,有琴傍身会好些……曲在心间,音在指下,若能宁神抚出一曲、再一曲、无数曲……不自觉间挨过去,竟也不那么难受,能忘肉身疼痛……”

“所以三爷是夜里自觉不对劲,才谁也不告诉,独自来‘九宵环佩阁’找琴相伴……”并非问句,而似叹息,她两指揉着他额角穴位,轻哑问:“那……琴音在这时候,真能助你凝神称心吗?”

“太迟……”薄唇磨出两字。

陆世平懂他意思。

那是指病症将发未发,尚能靠意志力转移病心,将其压抑。

但此时疼痛一波波,如江河溃堤,阻遏不住,欲靠琴音转移病心已然太迟。

“三爷?”微惊低唤,因他似又痛起,刚舒缓的眉心再次成峦。

温润面容陡地绷紧,白额再次渗汗,他气息变得短促含浊,齿咬得轻响。

陆世平深深呼吸吐纳,试图将胸中那股烧灼挤出体外,但似乎不太成功,心仍灼痛。

她十指从他浓发中抽离,甫起身要走,他一手大挥,没揪住她的手或衣袖,却猛地抓住她腰间衣料。

只是揪住她想干什么?苗沃萌想不出来。

他受的痛,仅能靠自己独撑,咬牙撑过也就好了,难不成想赖着谁?

“三爷,我没要走,我……我陪你,没要走的。”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明明嗓声沙哑,不清不脆,他竟略有心动。

怎么放手的他也没感觉,总之折腾得又汗湿衣衫。

长身微蜷,他费劲调息,极想捶打脑勺发胀作疼的那一处,但那自戕之举到底徒劳无功,他是清楚的,唯有忍……只能忍……

突然,有琴铮鸣。

凛神一惊,他内心忽而大纵不静,紧闭的长目陡张。

刚受伤那段时候,他双目尚能瞧见模糊黑影,然,随着治疗时日一久,反倒什么也捕捉不到,入目的人与物再辨不出轮廓。大哥以重金请来的朱大夫对他头伤连续用针,每隔一段时日就得挨一顿针灸,如此已连施三年,说那是他独创的“否极泰来”之术。

物若至极,必反。

而他若想重见光明,必先全盲。

此际,双目瞠得再大,依旧黑茫茫一片,他像横在黑川中的孤岛,天地俱默。

铮!

琴音再起,点点飞掠,环环轻扣,每一段音皆似沮穹苍里的一颗飞星、一道闪电,流闪明明,震得他心动明明。

他被震得一时间忘却肉身之痛。

他能听、能辨,亦听出、辨出了——那人所鼓之琴纯粹大雅之声,不骏发飘逸,更无郁勃牢骚,完全的中锋正笔。

安雅且沉和。

玉与石。

所鼓之琴正是‘玉石’琴。

而鼓琴者,谁?

玉石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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