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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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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堵石墙,一方木栏,一烛微光。

微光之下,黯然神伤的,他,共她。

“你,这又是何苦?”他叹息一声,轻轻执起她手,轻柔地将那衣袖慢慢翻起,蜜色的手臂上,殷红的丝痕,似是情丝,将他的心紧紧缠绕,紧紧缠绕,缠缠绕绕,一生一世,再不得脱。

“放心,我有内功护体,如此不堪一击的石头墙奈何不得我的。”她冷冷抽出手,将被锐石棱角擦破的手照旧隐回袖中,看也不看他,冷淡道,“那日我在双庆楼遭了你的算计,昏睡许久,就是那时,你为我植入了青青子矜之血引——是不是?”

怪不得,她那日刚刚醒来,便觉有哪里不对劲。

“……是。”他低声承认。

“后,我属下也曾告之我,那日我随同小小离开后,你曾呕血数口。”

她站在那被自己击出的小洞之前,冷垂着眸,袖中手紧紧拳起,继续道:“奇不奇怪我为何知道‘青青子矜’?”

不待他回答,她继续冷冷一哼,冷笑道:“我出师何处,你该知道。当初你为何送我进京,原因你更是清楚!”

“月燃乃是无名门中懂得药理最为博学之人。”他涩涩道,指甲狠狠刺进掌心,却觉不出一丁点的疼痛。

“是啊,因为懂得药理最多,因为与你那妹子容貌相似,因为——”她闭起双眼,似笑似哭,轻轻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便觉为你做任何事也是应该。”

喜欢着这个男人,爱着这个男人,所以全心全意都为着这个男人。

为他,孤身进京;为他,冒名其妹;为他,身陷重围;为他,九死一生;为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认识她之人,都说她心胸豁达,都说她开朗乐观,都说她聪慧机敏,都说她无虑无忧。

其实,她,只是没心少肺。

没了心,便不会痛;少了心,便能行尸走肉、浑噩数十春秋。

“我在师门没日没夜钻研药理,是因为你喜欢;我在烈日下苦练武功,是因为你喜欢;我在——”她忍不住哽咽,却笑着说,“我爹娘沉疴病榻,乃至溘然离世,不要说亲手奉上一碗汤药,我却连奔丧都不曾,还是因为你,因为你……你的喜欢!你的喜欢啊,你的喜欢……哈哈,你的喜欢啊。”

“你爹娘沉疴病榻,我衣不解带,伺奉汤药;你爹娘溘然离世,我披麻戴孝,扶柩守灵。”怔怔望着手腕的狰狞血口,他低低地说给她听,“我说这些,不为其他,只想要你安心,只想要你……欢喜。”

“欢喜?欢喜?”她慢慢松开紧拳的手,轻轻弹指,回首,冷笑,“是啊,我很欢喜。”

她飘忽的笑,让他心痛难言。

“我植青青子矜在心脉,只是要你记得,我……”他咬牙,手紧紧按住胸口,深深吸气,“我不要你再为我辛苦奔波,不要你再为我……”颤抖的声音,一如他伤痕累累的心,“月燃,我不要你……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她奇怪地看他,冷冷一笑,“我好不容易终于得了属于我的海阔天空,我好不容易有了肆意欢笑的自由,我宝贵我的这条小命都来不及,怎会什么英年早逝?沈明朗,你明明是才高八斗的博学之士,怎也这般的胡乱用起成语?”

“上年三月,你为追击皇二子余党,不顾身受重伤,独闯山西万佛窟;六月,你伤势未愈,为藏北战事又一骑当先连奔两千三百里;九月,为筹措闽江水灾之粮款,你不眠不休整整一月!至于其他……”他心痛难言,痴痴凝着这女儿身,几乎要号啕痛哭,“这一切,对一个青壮男子来说,也承受不起,可你身为女儿身,却——”

“巾帼不让须眉?”她淡淡一笑,满腹的愤怒忽而散了去。

他知她所做的,这已够了,够了啊。

“是啊,巾帼不让须眉。”他轻轻笑,深深望,满满爱,“巾帼不让须眉啊。”

“罢了。”她终究一声叹,有些挫败地挥挥手,“你爱养着青青子矜就养着吧!反正与我无关。”

“是,与月燃无关。”他柔声应和。

“等辛不平来了,你——”她古怪望他一眼,“两只青青子矜养在心脉上,你不难受吗?”

“除了偶尔会因血不归经呕上一两口,倒也不妨事。”他有些尴尬地扭转视线,不肯让她望见自己脸上突然的红,含糊地应一声。

“长夜漫漫,不会……春心荡漾?”

“月燃!”他有些恼羞成怒,一甩宽袖,索性背对这个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霹雳雷鸣一会儿却又雨过天晴的女人。

脸,却红到不能再红。

青青子矜,男女分而养之,则一生情深忠贞,若只养于一人体内,只将其血配以秘药制成血引给自己衷情之人服之,则——

“你放心,曾有高僧与我卜卦,说我乃是福缘厚泽之命,七老八十还算少的呢。”叹口气,她还是有些抑郁,“你说你没事养什么蛊啊,倘若我不是恰巧知道这蛊,你呕血死了是活该!”

青青子矜本是双蛊分养,一人独养,其功效是,即便两人终生不会,也能借助心上人身上之血引,借由双蛊时时知晓时时感应心上人的福祸安危,心上人遭遇危难时,更能以己之康寿,换取心上人安泰。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其弊处则是……每每相思,便或情火荡漾,便或呕血数口。

而这青青子矜,一旦双蛊同时植入一人心脉,便至死方休,倘若中途想悔,也是绝无可能。

若不是为了什么而自找苦吃,便真的是神经错乱了。

“我愿意!”他彻底恼羞成怒,冷冷一哼。

“是啦,是啦,千金难买你愿意。”

她好笑地看这有些闹别扭的男人,心中酸酸甜甜,一时之间,诸多感受让她无法以语言形容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他依然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可我事情还没同你商讨完啊。”她笑眯眯地坐回椅中,只手托腮,笑望着这男人,不肯轻易放过看他孩子气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商讨的?”

他深呼吸,很快地便摒离了诸多不应该从他身上出现的糟糕情绪,慢慢恢复沉稳的姿态,“有备者治人,无备者治于人。你如今早已设计停当一切,单等请其入瓮,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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