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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解开她的哑穴,“莫行南到底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哥舒唱眼中寒光一闪。
“哥哥根本没有把他带过来,他半路自己逃了。”她说着,忽然一笑,“对不起啦,让你白跑一趟。”
哥舒唱看着她,衡量她的话里有几成可信。
“不相信的话,我每个屋子都带你看一遍吧。”她说着,往前面的屋子去,大大方方地把一间间房门推开,“喏,你看。”
里面空无一人。
她继续带着他往前走,路上碰到下人,向她躬身行礼,她仰首走过。
偌大的将军府,绝大部分的屋子是空着的。
“我本来有六个哥哥,都死了。”她很轻松很随意地说,“他们都是战死的……打仗除了死人,一点用途也没有。”
“你错了,他们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大多数人的平安。”哥舒唱道,“死在沙场的战士,都是英雄。”
“是吗?”她笑,“我却觉得他们很傻。”回过头来,碧绿眼眸看着他,“你也是傻子之一。”
不等他回答,她道:“这是我母亲的屋子,她怕冷,屋子很暖和,要不要进去暖和一下?”
大漠的夜晚的确十分寒冷,两人在冷夜里走过了大半个将军府,哥舒唱还好,但看得出明月珰已经抵不住了,他点点头。
隐约有种感觉,自己一直被这个女孩子牵着鼻子走。没有找到莫行南,甚至不能肯定莫行南在不在这里,他要么独自找下去,要么赶快在明月苍发觉他之前离开,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迈进屋子。
屋子果然暖和,热气扑面而来。
明月珰让下人们退开,自己倒了两杯热茶,递一杯到他面前。
“你母亲?”
“死了。”她说得仍旧轻松随意。
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她在意的。
她忽然抬头看他,“想知道我母亲的故事吗?”
“我没有兴趣。”
“哎,那就算了。”她去衣橱里找出一件外衣穿上,看了看哥舒唱,道,“帮我把那个箱子搬下来好吗?”
那是橱柜顶上的一只木箱,哥舒唱搬下来,明月珰打开来。
一箱子的汉人男子衣衫,里衣,单衣,夹衣,外袍,袄,鞋,袜,应有尽有。
明月珰找出一件外袍,扔给他,手指抚过这些针线,忽然叹了口气,“母亲,我打开它,你不会生气吧?我没有照你说的烧掉它……怎么能烧掉?这是你一辈子的心血……”
她的声音低低的,目光迷离如梦,灯光照着她的雪肤碧眸,艳丽中别有一股凄清。
凄艳。
这是哥舒唱第一次看到她忧伤的样子。
她忽地偏过头,嘴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知道吗?这一箱子衣服,就是我母亲全部的故事。”
没有等哥舒唱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在家乡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父母兼他家贫,把她许配给了另一户人家。她跑去找他,告诉他她愿意跟他一起私奔。然而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给她。她绝望地离开了他的家门,也离开了自己的家门——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开始流浪,像浮萍一样,靠卖唱为生,流到哪里是哪里。有一天她到了大晏的边城,有人听她唱歌,给得赏钱很高。那个人每天都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
说到这里,她向哥舒唱眨眨眼,“猜到了吗?那就是我的父亲,明月阿隆将军。最后母亲嫁给了他。因为他真心对她好,也因为她太累了,虽然知道他已经有许多妻妾,还是嫁给了他。然后,就生下了我和我哥。可是母亲是汉人,在家里没有地位。好在,后来几位哥哥都死了,于是我哥继承了飞月银梭,母亲才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惜,不久就死了。”
“在活着的时候,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拿来做这些衣裳。这衣裳的尺寸不是我父亲的,而是她当年青梅竹马。”
这就是她母亲的一生,看得出来,她很依恋她的母亲,然而她脸上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气。
是不是因为在意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所以,才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
哥舒唱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明月珰忽然凑到他面前,“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哥舒唱不说话。
她托着腮坐在他面前。他黑发黑眉黑眸,五官轮廓有逼人的英武,但这样静静地坐着,却又有股说不出来的优雅,她碧绿的眸子悄然变作浓绿,缓缓伸出手,指尖抵住他的下巴,低声道:“东方的男子,都是这样吸引人吗?”
哥舒唱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移开,“明月小姐,请自重。”
明月珰笑了,“喂,是你勾引我的哦。”
哥舒唱站起来——她有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心事,都不关他的事,他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要走了吗?”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懒洋洋,“那就趁天亮前快些出城吧……莫行南真的不在这里,这一次,你应该信我。”
哥舒唱打开门,大步离去。
寒冷的晚风灌进来,吹得明月珰的头发与衣襟飘飞起来。
凛冽的风给人一种飞翔的快感。
她有些昏眩,轻轻俯在箱子边上。
灯光照在那些衣衫上,深深浅浅的杏色,一针一线,都是母亲无尽的思恋。
用一生的时间和回忆,去爱一个人。
母亲,这世上会有人值得我这样去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