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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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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邢枫来说,邢父是最完美亲切的父亲。对天下苍生来说,他是危机的来源。

“请不要说。我不想听。”邢枫讽刺地说,“你们杀人永远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关系国家社稷安危,哪一朝皇朝不是踏着累累尸骨建立?偏偏建立以后就将其他争权者全当成违逆天理,它自己就是顺应天地。至于武林中所谓的正道邪道,谁不是双手染满鲜血?你们指责人家是魔教,可人家并没有一杀便杀人一家,男女老少一个也不放过——不——还是放过了一个,把她养大当自己的老婆,还真是不浪费。”

邢枫十年来不断调查邢家血案,对起因略有分析,也隐约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空前强大的对手。但她仍不认为爹娘做错了什么。如果自己都不支持他们,已经饮恨于黄泉的两老岂非更加悲惨?

她不想从敌人口中再次听到诋毁他们的话语。

司徒持觉得她一句也没说对,偏偏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你——”司徒持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再次轻咳两声,“或许我说这话太过分,但是——我恳请你将过去的一切全部忘记。”

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沉闷。

“我父亲,年岁已大,又有旧伤在身,即使你不去找他,他也活不过多少时日。”

邢枫沉默地看着他。坐在灰暗的光线里,她整个人就像贴在门上褪色的年画,呈现残破的哀艳。

“不——”司徒持说,“我应该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情。比起父亲,我更在乎瑶瑶。或许你不相信,但她是我生命中的阳光。每当回到家,见到她,我的心情就能平静。当年是我最先发现她的,她被邢夫人藏在壁橱里,外面一片哀吟,她却仍睡得很熟。”

的确是邢楠的习惯,邢枫还记得她常常骂她睡猪。

“我还记得她当时穿着白绸睡衣,披着过肩的黑发,躺在角落里像朵白莲花。我的杀意全消,我想,她父母做过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把她接回家,对她说她的爹娘将她托付给我。她当时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快就忘记过去,快乐生活在司徒家里。年华渐长,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去年我们定了亲,马上就举行婚礼。我会让她一生幸福。”

司徒持诚挚地看着邢枫,“你相信我,请你一定相信我,我能让你妹妹幸福快乐一辈子。她天真快乐,如果你复仇,就意味着她将知道真相,她过去生活的一切都被颠覆,我再也看不到她天真无忧的笑靥——如果你能忘记——”“我怎么可能忘记?”

邢枫尖锐地发声,她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像划过玻璃的金属,尖锐到让心脏发麻。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辛酸地说。

“如果说,邢楠的过去是毫无忧虑无知无觉,我的过去就是由痛苦和仇恨组成。如果我忘记一切,我过去生活的一切也会被完全颠覆——”

司徒持的眼睛黯淡了,他早知道仇恨不是一句话就能化解的。

“可是我不会找你们复仇。”邢枫飞快地说。如果不快点说完,她怕自己会后悔。

“什么?”司徒持惊喜地抬头。

“我不会找你们复仇。你要好好对待小楠。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会叫上次打伤你的人把你一家全部杀掉。”

认真威胁司徒持的邢枫看来跟辛瑶瑶真有点相似,不愧是姐妹俩,都喜欢威胁别人。司徒持轻松地微笑,“不会。我不会对自己不好。夫妻一体,瑶瑶就是我的手臂,我决不会对她不好,请放心。”

他仍难以相信,她会放下仇恨,他可没忘记她是怎么满含憎恨地说出我要杀死你的话。只能说,姐妹情谊胜过了其他一切。

“对了,你不和瑶瑶相认?我们可以试着用不伤害到她的方式告诉她你的存在。”

“不用了。”

刚刚得到亲人,又立刻失去,恐怕比从来不知道有亲人的存在更痛苦。邢枫想,小楠一直是个脆弱的孩子,她希望她一生能永保笑颜。

“我会马上离开云州。”

邢枫站起身子,表示送客。

四月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粘湿小巷的青石板路,树上累赘的繁花被雨水打得低头,重叠的花瓣片片落下,贴在清幽的路面上,脚踩在上面,想起“步步生莲花”的诗句。

手持青油绸伞的青年轻松地走在路上,他柔顺如锦缎的长发近乎奢华地披垂在背上,一袭青色薄衫,一手提着油纸包着的中药。

细雨细细密密地从天降落到地上,春天的雨水是上天的恩赐。青年放开伞整个人沐浴在柔风细雨中,衣带翻飘如仙。

“你又不打伞,小心生病。”小巷尽头,院子门口,亭亭站着美丽的姑娘。

“我可没那么脆弱,现在生病的好像是你吧?”青湖很不服气地说。

邢枫本来说要离开云州的,可临行前,她的身体突然变差,想象得到旅途有多劳顿,邢枫不得不暂时停留在云州城里。

开始邢枫只是懒吃懒动,脸色苍白无力,由来发展到呕心沥血的咳嗽。那种仿佛把肺也咳出嗓子的惨痛咳嗽听到就让人一阵心悸。

连青湖也能感到她的病情不轻,但邢枫就是不愿请大夫,既然她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又何必担心?有句话说得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可不想做太监。

“你病得快要死掉了。”早晨,看到邢枫咳嗽着吐出鲜红的血液,青湖忍不住说。

“关你什么事?”邢枫瞪圆眼睛,“如果我死了,你难道不高兴?”

青湖语塞,就像邢枫憎恨司徒一家一样,他对邢枫说“我恨你”也说得像家常便饭一样了。况且邢枫死掉的话,他就能够获得自由,再也没有人能够命令他,享受无穷尽的生命和无穷尽的力量,过着舒服自在的日子。

自己应该很期待那样的生活吧。青湖思量着。

邢枫还是写下药房令他照方子抓药。嘴里说得再漂亮,还是怕死怕得要命,人就是这样,不愿真实地面对自己。青湖将药交到邢枫手上,随口说:“我出去吃饭,给你带一份回来。”

他转身,又转回身,将邢枫扶回到床边,取过药包,“还是我来熬药罢。”

袅袅的轻烟飘散在烟雨里,将周遭的景物渲染成水墨画般清幽,缕缕药香沾染在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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