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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拉住她,捏起一块城里买的糕点,往她嘴边递。
她一愣,恍然明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于是,用了过往她曾对待过自己的方式,只要那让他愉快,他就同样这么做。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
眼眶蓦地漫上一层水雾,她一口、一口,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块糕点,他伸手要再拿第二块,她冷不防撞进他怀间,用力抱住他。「对不起!」
他吓了一跳,糕饼掉在地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我知道不能这样,往后——往后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我会把那一切舍得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当你的好妻子,阿风,你相信我,不要生气……」
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不、不生气——」他不生气,只要她别难过,就好。
仿着幼时,阿娘哄他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抚她背脊。
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抚了很久、很久,还是陆想容正好出来,开了门才让他俩仓促分开。
小妹贼溜溜地瞄了他们一眼,忍着笑假装无事地踱开了。
两人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对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风也不晓得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却像小时候干了坏事那样,急着要逃离现场。
「欸,等等。」陆想云拉住他。
稍早存心闹他,拨乱了他的发,他又不怎么专注在打理外貌,常是头发随意往后一扎了事,这一拨,全乱了。
她朝周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后的果园里去。
寻了一处角落的树荫处,要他坐下,随后抽出发间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后为他梳起发来——谨慎拢了一掌,再解开自己发上的水蓝缎子,束成了冠。
「上个月刚满及冠之龄,对不对?」可惜她那时不在村子里,不晓得有没有人给他做个成年礼。
「阿娘有煮寿面。」
「那怎么够?」没为他梳发束冠,教他如何打理成年男子的发式吗?
谁知,那人竟得寸进尺,仗着人家待他好,身子往后一躺,便往她腿上趴卧而去,任性要求。「成亲以后,都让你给我梳。」
陆想云讶然。
想也知道,他那单纯心思,哪里会存心想占人便宜,只是孩子似的,撒娇讨怜罢了。
「好。」她柔了眸光,掌心轻轻抚过他的发。
他舒服地眯起眼,安心地赖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小时候……娘也给我梳发……」这些话,他没对谁说过,就是莫名地想对她说,想让她知道,很多很多他的事情。
一句说不够,就说很多很多句。
他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如果是她,就可以。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娘就没了……」声音弱了下来。
她这才明白,他现在口中这个娘,是亲娘。
「阿娘、阿娘……不是娘……要乖,不可以闹……不可以太麻烦她、不然……不然……」
话语断断续续,词不达意,但她听懂了。
因为春水婶不是亲娘,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口里任性地喊着,依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他让自己乖巧、听话、温驯又懂事,不敢让自己的事情烦扰他人,就怕连春水婶也不要他了。
就连幼时常被欺负,也安安静静,任人笑傻子,不是傻得不懂得反击,是因为要乖,不能顽皮闹事,惹春水婶心烦。
那句一声又一声的阿娘,其实是怕被遗弃,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他是春水婶的孩子。
鼻头酸酸的,她悄悄眨回眼底的泪意,抚抚他的颊。「往后,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闹,我要生气、嫌你烦了,最多就罚你没晚饭吃。」
祝春风扯扯嘴角,颊畔蹭了蹭她的腿,神情颇愉悦。
他终于,有一样真正属于自己的事物了。
阿娘,是骗自己的,但是妻子,是真的。
是他的。
他的妻子。
他满足地,悄悄弯起一抹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