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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的语音微微颤抖着,然后他才知道,一开始她表现出来的愤怒和责备,只是一场戏,只是她强硬戴上的面具。
她一直看起来很镇定,气愤但保持着冷静,可那一切都是她佯装出来的。
此刻眼前缺乏自信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与忐忑,他记得他狠下心离开她的那一天,她的伤心与痛苦。他记得她穿着白袍、赤裸着双足,在医院追着他,不顾背上的伤,不顾旁人的视线,不顾兄长的拦阻——
他能听到她慌张的呼唤,他能看见她在看到他留下的手机时,脸上的表情。
他清楚记得泪水滑下她没有血色的双颊,他也清楚记得她转身望着她父亲时,她背上白袍染上的血迹,他更清楚记得在那朗朗晴天下,她痛哭的声音。
他背靠在树上,听着她的悲泣,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没让自己朝她走去。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有可能爱他,他从来没敢真的奢求这样的奇迹会发生。
但那一切,历历在目;而她的话,犹在耳边。
热气上涌,氤氲了黑眸。
他不懂,在了解一切之后,在她清楚他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之后,她怎能还有办法接受他。
他是如此肮脏、污秽,不值一顾。
没人能接受他们这样的人,汤姆的家人不能,大卫的亲人也不能,没有人能。
曾经他们都是洁白无瑕、天真可爱、俊美漂亮的男孩,但他们被人带走,被人凌辱玩弄,他们脏了、黑了、残了——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沉沦,继续待在黑暗的世界中。
他以为她知道真相后,会觉得很恶心,也许会同情,或许会可怜他,可她绝不会,不会再愿意碰他。
但是她……这个女人……
他吸着气,喉紧心缩的看着眼前这个教人心颤的女人。
「你应该……要恨我……」
屠欢歪头看着他,扬起嘴角,笑了。
「我做不到。」晶莹的泪水滑落她弯弯的眼,她沙哑的说:「从来没有人抛弃我,没有人有胆抛弃我,你要是真想让我忘记,就该等我玩腻,等我厌倦你。」
那玩笑般的话,只教他心更痛。
他无法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再次将她推出怀中。
她温柔的抚着他的脸庞,哄问着:「告诉我,你为什么把那些珠宝名画还回去?」
他说不出口,那是他的奢求,他难以启齿的盼望与渴求,只是他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你不需要这么做,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武哥说他不懂你为何退出江湖这么多年后又重新开始行窃,你不缺钱,你已经不缺了,我知道,你有工作,正当的保险调查员工作,那么你为什么要再次开始?刚开始我也不懂,直到你说你是想把东西还回去。」
他不该那么说,他不该告诉她。
他眼角抽搐着,哑声说:「我在说谎。」
「是啊,你说谎。」她苦笑承认:「我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说谎?你说你是冤枉的,我们的人证明你是冤枉的,那么在这件事情上,你为什么要说谎?」
曾经,她拥有过这个男人,他曾走入她怀里,告诉她真相,求取她的信任,但她听不进去,然后大卫绑架了她,提醒了他,过去的罪愆和苦痛。
她不怪他远离她,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有因为所以,他宁愿承担那些误会,宁愿让她伤心,都只为了一件事。
过去那八个月,他不曾靠近她,却一直持续同样的事情,而那件事,揭露了部分的真相,给了她希望。
「我认为你没有,你没说谎。」屠欢抚着他的唇,看着他的眼,悄声道:「你是偷了东西没错,但这一次,你只是把东西物归原主,你闯进博物馆、潜入豪宅,不是为了偷东西,是为了把它们还回去。」
他闭上眼,无法忍受看着她眼里的脆弱。
眼前的男人,像是太想吃糖却不能吃的孩子,努力的忍耐着,所以宁愿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心疼难舍的,她将小手搁到他跳得飞快的心口,再问:「有很多东西,人们甚至不知道它们失窃了,就像希望之星,你大可以把它留着,据为己有,没有人会晓得、会察觉,那么,你为什么要把它还回去?把它们都还回去?」
「因为……我不缺钱……」他浑身紧绷,粗声说:「就像你说的,我不缺钱。」
「你是不缺,但那不足以让你大费周章、千里迢迢的,花了两三年的时间,一个个把那些你偷窃过的失物找回来,再还回去,不是吗?」
这女人太聪明、太执着,让他再次无言。
「杰克,拜托你,告诉我……」
她恳求着,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甚至哽咽,让他心疼,且抖。
「我不能……」他喘了一口气,痛苦的试图挣扎:「我没办法……」
「你可以的。」她泪眼蒙胧的看着他,说:「你没有放弃,我知道,你一直想着同样的事情,才会把东西还回去,才会试图修正曾经犯下的错。」
他闭着嘴、合着眼,可她的幽香就在鼻端,渗心入肺,她肌肤的温暖辐射而来,包围着他,而她轻柔的言语,悄悄、悄悄的钻入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