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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党委会上,政委孙国泰直截了当地提出,刘迈克不适合担任警卫排排长职务,并且严肃批评马崇汉用人不当。马崇汉自己也觉得,刘迈克的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继续将他留在警卫排,或者安排在团部机关,说不定今后还会给自己招惹什么是非。于是找他谈了一次话,婉言暗示,希望他自己能主动提出到基层连队去“锻炼锻炼”,并且向他保证,“锻炼”一个时期之后,还会把他再调到团部来。刘迈克不是傻瓜,听了团长的话,明白自己受到团长信任和器重的日子结束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团长,您随便安置我好了!”第二天,就同时交了两份报告,一份提出辞职,一份要求下连队。收下两份报告,马崇汉内心很歉疚,他毕竟还是挺赏识挺喜爱自己提拔起来的警卫排长的。他希望刘迈克参加全团排以上干部军事常识训练班之后,再考虑具体到哪一个连队去,以此表示安抚。这样做,他觉得心头的歉疚轻松一些,面子上也抹得过去。自己提拔起来的警卫排长这么一个重要角色,岂能悄无声息地就被从团部拨拉到随便哪一个连队去?那也太有损于自己的威望了。作为一个领导者,威望乃是树立自己形象的基础,全部领导艺术的内核。只能不断增强,绝对不能稍有逊减。尤其是在自己刚刚受到处分这一段“非常时期”内。刘迈克清楚团长的良苦用心,也很能体谅团长的处境。他违心地参加了军事常识训练班。训练班结束那一天,马团长做完总结报告后,似乎临时想到地说:“有件与训练班无关的事,也在这里向诸位连长指导员们讲一下,警卫排排长刘迈克,主动提出要求下连队去锻炼锻炼。你们哪个连队缺少骨干,当场声明一下。晚了,小刘可就是待嫁的大姑娘,有主了!”他以为自己的话定会造成一种“争夺骨干”的气氛。朝坐在身旁的政委孙国泰瞟了一眼,心中暗想:你不是要把我提拔起来的人撸到连队去,借此机会在团机关拆我的台,不轻不重地整治我一下吗?那么就让你亲眼看到,我提拔起来的人,是很受各连队欢迎的哩!不料他的话说完良久,那些连长和指导员们,竟没有一位应声而起的,刘迈克这个知识青年鲁莽成性,桀骜不驯,他们早有所闻。何况他又无形中成了团长所推荐的人物,要了而不重用,等于扫了团长的面子。委以重任,又肯定会给自己添麻烦。权衡利弊,还是“礼让”了的好。
各连的连长和指导员,都沉默“礼让”起来,团长马崇汉在台上如坐针毡,尴尬极了。
“李连长,小刘到你们连队去怎么样啊?”马崇汉点起九连连长,慢腾腾地问。
九连连长站起来打着哈哈说:“团长,我们连……这个……这个……不是我们不欢迎,实在是这个……这个……”他并没有说出个什么来,就又坐了下去。
马崇汉皱起了眉头。
“许指导员,你们连哪?”马崇汉又点了十四连指导员。
“我们连?团长,我们连的骨干力量还比较强,是不是优先考虑一下其他连队。”十四连指导员姿态很高似的回答,连站都没站起来一下。如果团长“推销”的不是刘迈克这个知青,而是一台拖拉机,哪怕是台破的;或者一匹马,哪怕是匹瘸的,他也准不会有这么高的姿态。
这两个连队干部平时最听马团长的话,此刻却“拒人千里”之外,他坐在台上不能自持了。
“老马,这件事以后考虑吧!”政委孙国泰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分明在给他垫一块踏脚石,扶他下台阶。
他却不领这个情,他觉得自己不能当众领这个情。如果是别人从尴尬局面中解脱了他,他会很感激的。但对政委孙国泰,他非但不感激,而且产生了误解,认为政委不是在“拯救”他,是在有意刺激他,当众“将”他的“军”。
“小刘,刘迈克,你站起来。你自己说,你想到哪个连队去吧?你说到哪个连队,你今天就是哪个连队的人了,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他不理睬政委,却把刘迈克也点了起来。
刘迈克本已处在一种如同当众受辱的地步,这时又不得不站起来。他感到自己像一件卖不出去的什么东西,在被团长“压价拍卖”。明明是“压价”也卖不出去的了,又要拿他强加于人。他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尊心,被当众煎烤着。他过去以为自己是知识青年中一个非凡人物的那种骄矜的自信,在这一刻彻底被从心理上切除了!
曹铁强忽然站起来说:“刘迈克,我们工程连欢迎你!”
这句话从曹铁强中口说出,使马团长大出所料,使所有的人都大出所料。连在台上点燃了烟斗的政委,也拿着烟斗忘记了吸,显出愕异的表情。马团长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刘迈克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曹铁强身上,他感到这么一来自己反而难以做主了。
曹铁强站起来说出这句话,也顿时后悔了。第一,他不是连长,也不是指导员,从职位上讲,他无权说这句话。连长指导员就坐在他身后,他说出这句话,既对他们很不尊重,又会使他们很被动。第二,刘迈克会怎样理解呢?所有的人会怎样理解呢?虽然,他绝非出于半点不良动机。作为一个知识青年,他不忍看到另一个知识青年当众受辱。他觉得那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侮辱,是对所有知青的一种侮辱。他必须维护知识青年的共同的人格不受亵渎。他是经常用这把尺子度量自己,也度量每一个知识青年的品格高下。
刘迈克终于开口说话了:“团长,我到工程连,其他任何一个连队也不去!”
说完,他离开了会场……
聚餐的饭桌上,刘迈克和工程连的连排干部们坐在了一起。他是心里憋着股劲,偏要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而且偏要坐在曹铁强对面。但他并不看曹铁强一眼,像对面根本没有坐着曹铁强这个人。他的脸冷如冰霜,毫无表情。在聚餐气氛之下,这种毫无表情的表情,恰恰是一种与周围气氛形成反差的异常特殊的表情。这一桌,因为他在座,使每个人都感到很不自在。而这正是他坐到这一桌要达到的意图,给你们制造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他心中暗暗报复地想。我刘迈克到哪儿也是刘迈克,今后领教你们!
当天下午,工程连的马车赶到公路口,有人在路边拦住了车——是刘迈克,身旁放着一只旧木箱,箱子上是行李。他将箱子和行李放到马车上,自己坐在马车最后边,不跟他今后的连长指导员说一句话,更没有理睬曹铁强,呆滞地望着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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