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我们，都伸长脖子来瞅，一个老太太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不停地跟我说：“姑娘，我家的字画好，肯定有你们中意的，都是名家手笔，去看看吧。”

我笑道：“名家不名家的倒是无所谓，在这样出名的，老外却是一点都不懂，买一个赝品就行了。”

老太太直点头：“我家赝品有的是，去看一眼吧。”

我跟俊熙一说，他也表示无所谓真迹赝品，模样看上去像这样画就行。我们便往老太太店里去了，老太太从柜子里翻出一堆字画来，把俊熙眼睛都看直了，连声说“wonderful”，尤其看好那幅长城，我取笑他说：“看你眼睛都放光了，八国联军抢劫圆明园的时候肯定表情跟你现在是一样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俊熙是一个很有民族荣誉感的人，提起这样的不光彩的历史他就会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老板娘看出俊熙喜欢，便立刻来了精神头，一个劲地说这手笔这颜色运用得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专业，我也不理会她，直接问她多少钱，老太太卡巴了几下眼睛说“700”，然后神秘地朝我笑笑说“带老外来俺这买画的，都给一百元提成”，我说我不可能要提成，你给个实在价就行了。老太太打量我一下说：“俺看你也不能要，你俩是对象俩吧？”

我赶紧说不是不是。

俊熙便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不是不是？”

老太太是个爱打趣的人，索性伸手指指他，又指指我，然后竖起连个大拇指一碰，哈哈大笑。俊熙早明白了，笑着用中文跟老太太说：“你，对一半，我想和她，这个……”也伸出俩拇指，“但是，她，不……”摆摆手，自己脸先红了。

“啊呀。”老太太拍了我一下，嗓门好大，“姑娘，这酗多好，多精神，多有派儿呀，咋不愿意跟人好呢？”我笑着摇摇头。把价格砍了100，俊熙便买了画，和我走出了古玩市场，离停车彻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俊熙看我冻得直哆嗦，便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我身上。

我看他身上也只剩下一件薄薄的T恤，便不肯穿：“马上到车上了，你自己穿吧，我没事。”

他按住我的手：“请你给一点点机会让我照顾你。”

我便不再坚持，快步和他一起过了一条街走到一个酒店前面的停车场，我示意他上车，说：“你去哪里？我送你！”

Michal上了车说：“我今天晚上要去S城，明天一早从S城飞回巴黎。”

我看看表，刚过4点半，便问他：“你几点往机场走。”

“虽然有点早，但是我想请你吃晚餐，飞机八点起飞，吃完饭刚好来得及。即使来不及，还有一趟稍晚的航班可以改签。”他说。

我说我要先打个电话看看晚上有没有时间，于是我便把手机拿出来给徐云帆挂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才接，电话里面闹哄哄的。

“什么事？”他照样没有好声气，“你闹不闹心，怎么尽赶我有事的时候挂电话，我这一堆人。”

我一听心里便凉了一截：“你晚上几点回家？回不会家吃饭。”

“不一定。”他不耐烦地说。

我说：“我们俩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

“咱俩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是那么冷漠。

“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好心好意想和他沟通，他却给我来这套，难免说话负气。

他似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讲电话，因为我听不到闹哄哄的声音了，只听见他压低声音吼道：“没功夫跟你扯淡，过不下去就别过了。”说完，电话就被他掐断了。

我把电话擎在手里，愣了半天。

“你没事吧？”俊熙拍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强自笑了笑，“我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俊熙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我：“你，好象和他吵架？”

我发动车，故意岔开话题：“我们去哪里吃饭？”

“你最喜欢吃辣。今天我就请你去吃四川菜。”俊熙笑道。

“你不怕象上回一样辣出眼泪啊？”我故作轻松地打趣他。

“不要紧，我舍命陪君子。”他又给我拽中文。这家四川餐馆最拿手的是酸菜鱼，看着员端上来的四川酸菜鱼，里面只有几个红色的灯笼椒，其它就是白花花的鱼片与黄绿的酸菜，我便突然想起南京的酸菜鱼，那一年徐云帆追我到南京，带我去过一条小巷子寻找南京最地道的酸菜鱼，满盆的辣子和酸菜鱼，做法和四川酸菜鱼不一样，要辣得多，鲜得多，我一个人吃了一盆。吃到最后，辣得晚上直闹胃疼。

“你怎么不吃啊？”俊熙看我只发愣，便说，“你今天胃口不好吗？”

我赶紧举起筷子去夹鱼片。西方人没有布菜的习惯，俊熙是不会给我夹菜的，曾经相爱的时候，也只是把好吃的互相喂到对方嘴里。

还有一道香辣蟹，端上来倒是满盘逸香，我夹了半只蟹子，上面裹着金黄的油炸的蛋清，不知道从哪一处下嘴。俊熙已经放下了筷子，拿手直接掰开，吃得津津有味。我看着他，又想起每次和徐云帆一起吃饭，他总是在自己动筷子之前把最好吃的菜先夹到我的碗里，特别是吃螃蟹的时候，总是习惯地给我把螃蟹掰去壳给我吃肉。他做那一切的时候好象都没有特意去想，他只是那样习惯地去做。我吃肉有一个习惯，肥肉是一点都不会吃的，每次吃红烧肉徐云帆就会把肥的咬掉，给我吃瘦肉。我看着俊熙吃饭，心里却总是想的和徐云帆一起吃饭的场景。我自己都很奇怪，以前刚和俊熙分手那一阵，和徐云帆在一起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俊熙，而现在……，人的感情为什么这么容易变化？难道真的没有一种爱情是能够永恒持久的吗？包括我自己的爱情。我一直觉得我是非常爱俊熙的，即使后来和徐云帆结婚了，和徐云帆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也是很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我真正爱的是俊熙，俊熙才是我心里的白马王子，是我梦寐以求的情人。

俊熙以前和我在一起也是这样吃饭的，我们各自照顾自己，各自拿取食物，为什么在我习惯徐云帆照顾我之后，我就开始挑剔俊熙不给我掰螃蟹？我一定是有问题了，我成了一个吹毛求疵的女人，而我自己本身并不完美，我有什么资格去挑剔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