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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十五年冬，夜，大雪
这是入冬来第场雪，格外大，也格外冷。整座大殿沉寂无声，只剩寒风萧萧，裹着拳拳雪砸在窗棂上。
戚肃征知自己是第次被冻醒了。燎炉正燃，椒壁香，锦袍貂裘重重叠叠围了数层仍抵住身寒气。从骨髓深处漫上来湿冷，像蛇般绞紧了他，攥着腑脏，扼住咽喉。
戚肃征只觉得窒息。
他疲力尽咳起来，动作大，却极用力，似是要将所有染着腥气梦魇脏器后并吐来。内殿空旷，即使他声竭气短，低而重急喘仍清晰。仆役闻声赶来，匆匆忙忙为他拭净唇边血，躬身礼又要退。戚肃征半靠半躺倚在床上，轻轻叹了气：“时了？
“回将军，已过夜半了。”戚肃征闻言微怔，而后垂着眼笑了笑，苦极悲。他盯着自己枯瘦指低喃，像是自语又像倾诉。
“以为这场梦醒，应该过了很久。”他转脸瞧着仆役，眉眼温和，声气平缓问：“这样冷……外面雪了吗？”待答复，他又紧紧接了句：“多说说吧，很久见雪了。”仆役望着张憔悴而疲倦面容，忽然便记起了年前个沉如山岳戚肃征。过年，人事俱变。他张，像是要替人完成夙愿般细细描摹着山河天，雪雾云霜。
戚肃征听着他话，似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笑眉尾微扬，依稀辨得分当年影子。
忽有微光，自墙上孔透过来，似轮满月落在床边。待看清楚了片昏黄灯光，戚肃征着笑向仆役：“瞧，又亮了。”他笑得低低咳起来，声气微急：“可算让当场抓着回。”
“帮取铜灯，床边盏，”他抬手轻上轮月，“边，也搁盏。”灯很快便燃起来了，微晃红焰，从壁上孔来，映着戚肃征疲倦神，也落入了祁昭眼底。
他看着戚肃征睡着了。夜夜难眠与梦魇，终于在这微茫缥缈光明里暂时隐匿。
祁昭怔怔看着盏铜灯，忽起身向外走去，将仆役劝阻并散入风雪。他披着大氅立在殿外阶上，仰头凝视着漫天飞雪、沉云叆叇。雪随风飘来，落在他面颊上而后成水珠，过眼角，跌在衣上溅落方。略远处，祭坛上有人迎雪而动，木剑在纷扬白里渐渐模糊。祁昭呼了气，转身随着声声祝祷鼓乐了殿。
他想，雪该停了，戚肃征也应当起来了。
平十六年，戚侯时年十五，卒于内殿。
——《戚肃征传》
当祁昭握着翰林院拟来史书时，终于意识到他戚卿确然已经离去了。他垂眼叹气，以枯瘦苍老手指挲着纸张，忽而想起了白居易句诗：
君埋泉泥销骨，寄人间雪满头。
他已然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