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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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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你妹妹与我无关,你父母关我鬼事……

是那个晚上,她颤抖着声音找到陆俊申。

他出现的时候,如天神般高大强壮可靠,毓元过去,把头埋在他怀中。

那一年,她十七岁。

陆俊申同毓元说:“不要生气愤怒,那样的人,就该做那样的事。”

毓元一直没有动气。

即使到今日,翻了身,也从来没有踌躇志满,想起来,只有深深悲哀。

舅母通知她舅舅去世,征求她同意,把她名字登在讣闻上,是清晨。

毓元洗脸的时候,因受不惯这样的恩宠,有点迷茫,看着镜子里的反映,忍不住喃喃的说:“庄毓元,莫非你真的抖起来了。”

读完经文,又继续唱诗。

陆俊申问过毓元:“我在你心目中,地位如何?”

毓元想了想,微笑说:“你是我所有。”

陆俊申怜惜地说:“老这么说。”

外头传得很难听,一直说庄太大本来跟陆某有点瓜葛,不然谁有兴趣竭力帮助孤儿寡妇。后来女儿长大,陆某索性老实不客气……

毓元一直没有对象,也是事实。

礼拜结束,低头默祷。

毓元听到舅母忽然饮泣起来。

舅舅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照顾周全,那怕是她娘家游泳偷渡出来的表弟,都可以登堂入室,一起搓麻将耍乐。

但是老式女人另有一功,她爱把自己形容得劫后余生模样,永远诉说丈夫不好服侍,说多了,预言成真,舅舅果然找到女朋友,舅母的王朝突然崩溃,一样吃喝,说话题材却变得又酸又苦。

庄太太问:“你上不上山?”

毓元点点头。

鱼贯离开礼拜堂,来到门口,陆续登车。

毓元看到陆俊申的黑色大房车在等她。

每个人都看见了。

特别是陈允新,自惭形秽的退至路旁去叫街车。

毓元对母亲说:“你坐我的车,我过去看看。”

她才走近,司机已打开车门。

陆俊申坐在车厢里向她招手。

她坐到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

“陪你,”他说:“明天你要到纽约,一去十多天,想趁这机会多聚一聚。”

毓元微笑。

“这件丧事办得不错。”

“可惜没有真正伤心的人,舅舅的女朋友又不能公开进来鞠躬。”

虽然毓元也不能确实那女人会不会伤心。

她说:“舅舅做生意确有才华,生活上未免有点胡涂,一生为两个女人控制,”她停一停,“她们说什么,他听什么,着了迷似的,查实是最普通的女人,他却来不及要报她们知遇之恩。”

“男人总怕女人噜嗦。”

毓元笑:“你怕我吗,你才不怕。”陆俊申不语。

“我父亲也不听母亲的话,叫他戒烟,直戒了十年,结果肺癌。”

陆俊申看她一眼。

车子跟队驶向坟场。

“很多人认为定要长得好才能使男人俯首称臣,但那全是无必要的,家母比谁都美,一点用也没有。”

“怎么没有,”陆氏说:“生了个同她一般漂亮的女儿。”

他自车座的小酒吧里取出水晶拔兰地瓶子,斟了一点给毓元。

毓元很需要这杯酒。

陆俊申看着她雪白的面孔。

他头一次见到毓元,她才十六岁,已经是美人。

可怜的孤女,寄人篱下,不是不肯低头,奈何得势的亲戚跟前太多拍马屁的人,不需要庄毓元侍候。

三言两语就挤了她们母女出局。

是他替她们置的房子,哪里有什么鬼遗产,毓元的父亲早已投机失败,什么都没剩下。

母女明知如此,每月仍自陆氏处接过生活费,根本不知何以图报。

陆俊申不敢向自己承认这一切,都是为着小毓元,为看她悲恸的大眼睛,逼切求助的神情,注定的,见过如许多大场面的着名大律师竟遭了迷惑。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十年。

谁也没有说话,他的妻子,女孩的母亲,都装作不知道。

他让她大学毕业,他栽培她成为小一辈生意人才中佼佼者,他甚至替她介绍男朋友。

毓元全部坦然接受,男友在内,不过从不长久,止于三次约会。

乏味,她说。

而事实上是他们好奇心太强,不止打听她的历史,使她烦腻。

申元公司做出场面来之后,她与同年龄的异性开始疏远,近两三年更加绝了迹。

自有追求失败者出去渲染:庄毓元是陆俊申的人,不能碰。

陆俊申说:“交通挤塞。”

“嗳。”

“来回恐怕要三个小时。”

“最后一次送他。”

“怪他吗?”

“不怪,倒底也照顾过我们一段日子。”

陆俊申点点头。

想起来,他问:“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不错,我让她吃燕窝,环境好转,不愁没朋友。”

陆俊申忽然问:“你呢?”

“我,”毓元笑,“我怎么样?”

“你快不快乐?”

“我小时候想的一切,如今都在掌握中,连小时候不敢想的,现在都有了,怎么不快乐。”

陆俊申凝视她:“这是由衷之言?”

“嘿,倘若不是,叫我──”

“得了得了。”陆俊申笑说。

毓元看着车外风景,他们正驶过条繁忙肮脏的街道,四周围小贩摆生意,地下泥泞不堪。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说的是真话。”

倘若一直舅母家住下去,少不免成为她的丫环,一边感恩一边苦笑。

幸亏舅母不能容物。

倘若舅母好心地说“毓元,你不要见外,大家自己人,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尽管放心住”,那就完了,那就再也没有今日的庄毓元。

说得夸张一点,毓元真想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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