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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蓝的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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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唱到那首《花开的方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最爱的人不是我。」

我怔忡了片刻。为什么她要告诉我呢?我本来已经可以忘记林方文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她说。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

「我想抱他抱过的人。」她说。

我在她眼里看得见那是一个善意的请求。

我没有想过要去抱林方文抱过的女人,也没有想过要被他抱过的女人抱。可是,那一刻,我好像也无法拒绝那样一个卑微的恳求。

最后,一团粉红色的东西不由分说的向我扑来,我被迫接住了。

「谢谢你让我抱。」她说。

那颗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是一只粉红色的傻豹,一只深深的爱上了人类的、可怜的傻豹。

4

我把葛米儿的唱片放在唱盘上。

听说林方文最爱的是我,我心里有片刻胜利的感觉。然而,胜利的感觉很快被愤怒抵消了。在我已经爱上别人的时候才来说这种话,不是很自私吗?何况,我太知道了,他从来分不清自己的真话和谎言。

我不是说过不会再被他感动的吗?可是,那首《花开的方向》是这样唱的:

当我懂得珍惜,你已经远离

我不感空虚

因为空虚的土壤上将填满忏悔,如果忏悔

还会萌芽茁长

且开出花来

那么,花开的方向

一定是你离去的方向

忽然之间,所有悲伤都涌上了眼睛。那天在雨中重逢,他不是一直也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吗?当我消失了,他又是否向着我离去的方向忏悔?可惜,他的忏悔来得太晚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片蓝色的天空。那片天空,长不出忏悔的花。

5

「是你吗?」他说。

在电话那一头听到我的声音时,林方文显得很雀跃。

「我听了那首《花开的方向》。」我说。

他没有作声。

「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动。」我冷冷的说。

他也许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冷漠,电话那一头的他,没有说话。

「向我忏悔的歌,为什么由葛米儿唱出来!」我哽咽着骂他。

我们在电话筒里沉默相对,如果不是仍然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我会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根本你就享受自己的忏悔和内疚;并且把这些忏悔和内疚变成商品来赚钱。这首歌替你赚到不少钱吧?」我说。

「你以为是这样吗?」他终于说话了。

「不管怎样。如果你真的忏悔的话,请你让我过一些平静的日子,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就是那天来接你的那个人吗?」

「是的。」

他可悲地沉默着。

「我已经忘记你了。」我说。

最后,我挂断了电话。

听完那首歌之后,我本来可以什么也不做,为什么我要打一通电话去骂他呢?是要断绝自己的思念吗?当我说「我已经忘记你了」的时候,孩提的日子忽尔在我心里回荡。童年时,我会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并且跟爸爸妈妈说:「我已经睡着了呵!」以为这样便能骗倒别人。二十年后,我竟然重复着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我唯一没有撒谎的,是我的确爱上了别人。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已经毫不犹豫地奔向那离别的花。

6

「躺在地上看的天空特别蓝。」韩星宇说。

我们躺在他家的地板上看天空。这幢位于半山的房子有一个宽大的落地窗。晴朗的早上,躺在窗子前面,能够看到最蓝的一片天空。

「这个角度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搬来这里好一段日子了,从不知道这个天空是要躺下来看的。」他说。

天空本来是距离我们很遥远的;然而,躺着的时候,那片蔚蓝的天空仿佛就在我脚下。当我把两只脚掌贴在窗子上面,竟然好像贴住了天空。

我雀跃的告诉韩星宇:

「你看!我把脚印留在天空了!」

他也把脚贴在窗子上,说:

「没想到天空上会有我们的脚印!」

「智力题——」我说。

「放马过来!」他说。

「天空是从哪里到哪里?」

以为他会说,天空的大小,是和地上的空间相对的。以为他会说,天的尽头,是在地平线。以为他会说,天空在所有的屋顶上面,他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从我这里到你那里,便是天空。」

「记得我说过西藏的天空最蓝吗?」他说。

「嗯。」

「也许因为那时年纪小。童年的天空,是最蓝的。」

「现在呢?」

「现在的天空最近。」

「四只脚掌贴在宽大的窗户上,骤然变得很熊小,我们好像就这样飞升到天际,而且是倒挂着走路的。我们走过的地方,白云会把脚印抚平。

我躺在他身边,就这样从早晨直到黄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落日把天空染成一片橘子红。当夕阳沉没了,天空又变成蓝色。我在书上读过许多关于蓝色的描写,可是,眼前的一片辽阔的蓝,却是无法描摹的。蓝最深处,是带点红色的。我想起我在书上看过一种鸟,名叫蓝极乐鸟。这种鸟的翅膀是蓝色的,求偶的雄鸟会倒挂在树枝上,把身上的蓝色羽毛展成一把扇,不断的抖动。那像宝石般的蓝色羽毛。是求爱的羽毛。我看到的蓝色,便是成群的蓝极乐鸟展翅同飞,滑过长空,把一大片天空染成缠绵流丽的蓝,那是爱的长空。

「我以前的男朋友好像仍然挂念着我。」我告诉韩星宇。

「你呢?你是不是仍然挂念着他?」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也许会的。」

「是的,我仍然挂念着他。你生气吗?」

「有一点点。」他老实地回答。

「初恋总是难忘的。正如你童年的天空。」

「我明白的。」

「你真的生气?」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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