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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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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湿又冷。

比雨粗上一些的雪,连绵不绝的下,灰蒙蒙的云层压低了天空的高度,给人一种濒死的暗影。

是的,他们正接近死亡。

极阳宫内殿,孙丑双手交抱胸前,倚着门,从里朝外看,能看见逐渐撤退的山家旌旗。

“山家也退了。”

他转回斗笠,对上研究极阳宫地图的房术,自嘲的扬起嘴角。

“从厉坎阳带走主上,长孙护最先撤退,到今天山登岳也退了,情况不错,至少咱们不会死得太难看。”

“山家退,战慈也会退。”房术翻动暖炉里的炭火,气定神闲的说。

“是这样吗?”孙丑的语气尽是不以为然。

“宰父治应该接到我军在扶风周围驻扎的消息,再加上山登岳此时撤兵会经过扶风境外不远处,他们不会希望根据地被我军与山家瓜分殆尽的。”

“我不认为宰父治会没算到这一点,否则现在他应该跟着山家一起退,而不是继续观望。”

寒风冽冽,孙丑抖了抖,走回地图前,和房术一起烤火,“他一定有其它计策,或许已跟山登岳暂时协议停战,毕竟厉坎阳迎得主上,对他们都不算好事。可如果此时留下,表面上助厉氏击败我军,事后能立刻和厉坎阳撕破脸,争夺主上,如此一来,赢面较大,幸运的话,更能直接入主极阳宫,岂不是一举两得?”

“总之,你不认为宰父治会撤兵就是了。”房术倒了杯热茶给他。

孙丑接过杯子,一口灌下,“他们在扶风的兵力,探子还未回报,但我想必要的时候,宰父治会放弃扶风,直接拿下少阴。”

房术思索了一会儿,“主公认为呢?”

仲骸两腿盘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像是在合眼小憩。

“看到主公穿成这样,我就感到头疼了。”孙丑嘀咕。

身处一群戎装披身的士兵中,仲骸一身素白的衣袍,加上一件绣竹滚黑边的外袍,左眼还用绷带缠起,看起来异常显眼,纤细得显眼。

除了系着一条铁打造的腰带以外,他全身上下没有半样铁制的武器,像是在告诉别人,他有多不堪一击。

仲骸有个习惯,那就是越接近战场,穿得越“脆弱”,目的正是扰乱别人的视听,让人以为他不及准备,也毫无防备。

“此时的情势特别糟啊!”房术也觉得头大。

虽然四大家退了两家,但是其中握有主上的厉氏和军容坚强的战氏都不退,他们当然还有兵力能应付,麻烦的是自从主上被带走后,几乎没说过半句话的主子。

三天前那夜,在寝殿外守着的于绣第一时间赶回去和他们报备,但同一个时间,当时的四大家联军攻向他们,简直像是算好时间,来个里应外合。

不,根本就是!

于是等伏悉好不容易赶到寝殿时,那里已经是一片血海。

而血海中只站着一个人,如同佾江之战一样,仲侯了下来,他们却失去了天子。

“现在咱们可是不折不扣的逆贼叛军了。”孙丑的语气听不出担心。

“失去主上,可不是回到原点那么简单。”不管何时,房术的语气都充满了忧心,悲观的看事情是他的习惯,但也因为及早预防而避开许多祸害。

“不如杀了主上。”孙丑沙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房术皱起眉头,瞥了主子一眼,然后轻轻摇头。

不顾房术的阻止,孙丑露出自信的浅笑,“横竖皇室只剩她一人,如今割据天下的诸侯里,真有真心拥戴她的诸侯吗?既然没有,派个刺客去杀了她,局势一定豁然开朗,咱们毋需在此畏首畏尾……”

“够了。”仲骸不知从哪里抽出的剑,直探孙丑的嘴中,若是他再多说一个字,舌头一定掉下来。

即使如此,孙丑扬起斗笠,挑衅的看着房术,用眼神告诉同袍,虽然他不是个擅长说服人的人,却是个很会刺激人的人。

不巧,他们的主子现在需要的是被激怒,好言相劝是没用的。

出于无奈,房术又摇头。

仲骸准确的收回剑,仍闭着眼,突然问道:“房术,你跟随孤最久,可曾见过孤在战场上救人?”

“不曾。”

“孤纵横战场多年,从不曾在杀敌的过程中回头,也为了培养出这支毋需孤时刻照顾的军队而引以为傲。”仲骸双眸半合,没有定点的眺望远方,“但是那天,孤遗落了她。”

孙丑和房术都晓得他指的是御茗宴的事。

“她问厉坎阳,是否能誓死保护,并不离她身侧?厉坎阳许诺了,她便跟着他走。”仲汉缓抬起眼,看向两名军师,“你们说,是孤的错吗?”

孙丑和房术都没答腔。

片刻,甚少开口劝人的孙丑先说话了,“大局当前,主公切莫为这些小事烦心。”

也因为这样,才教人惊觉事态严重。

“小事?”仲骸微微一顿,敛下面容,“孤也认为是小事,却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在最后如此疯狂?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仿佛平静,又如绷紧的弦;既脆弱,又诡谲……刺痛了他的神经,想忘也忘不了。

直到现在亦然。

一想到那样的太仪,难以名状的恐惧充满了他整个人。

她说什么也没有了……而她看着他的眼神,确实是什么也没了,连他都映不出来。

从那天开始,他的心再也没有平静过。

“主公只是不曾为救人停留,不习惯罢了。”房术换个比较婉转的说法。

“所以你也认为孤遗落她是错的?”

房术以沉默代表回答。

事实上,他们所有的人都忘了太仪。

“那要看主公认为那人重不重要。”孙丑于是接了下去。

“重要又如何?孤仍是忘了。”

从佾江之战,他便忘了如何保护人。

救不了恩重如山的敖戎的那一刻起,他告诉自己,再也不要救人了,不要需要他回顾的软弱部将,也不要保护任何主将。

他自己做主帅,没人能动得了他,他训练的部将,也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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