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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做的坏事尽数坦诚?
欧阳妅意步入,中断两位“酗茶”男人的交谈,她专程来找公孙谦。
“谦哥,有你的信。”她把手上纸包交给他。东西重量很轻,不像信函,外头特别注明“小心轻放”及“请勿重摔”,她好奇是啥,便放下柜台工作,亲自跑一趟,现在她已经坐定位,等待公孙谦拆开来。
“是林公子典当的那一组饰物吧,缺了一条链子,他允我会补过来——”公孙谦缓慢拆开封纸包,薄木盒的一角从其中露出来,取出木盒,打开盒盖,动作凝结在这一刻。
木盒里,古玉环安安稳稳躺在中央,所有曾因它而起的争执纷扰,好似全与它无关,环身上流闪的翠碧色光泽,优雅而沉稳。
“是古玉环!梅秀偷走的古玉环!”欧阳妅意率先低嚷出来,又立刻掩嘴。她不该在公孙谦面前提及“偷”这个严重指控,虽然全当铺里都在李梅秀头上冠下“小偷”恶名,独独公孙谦,不曾那样说过。
“妅意,谁送回来的?!”公孙谦问她,口气急促,一反平日温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得几不可闻。
“是邮驿使,连同当铺里其他好几封信混着一块儿送来的。”
“从何处寄出?”纸包外,除了“小心轻放”及“请勿重摔”八字外,就仅有当铺地址和他公孙谦的名字,其余什么也没写。
“这……我没问。”她只负责签收。
纸包里,只有木盒和古玉环,不见其他只字片语,但他们都知道,寄件者是谁。
“梅秀把古玉环寄还给我们……为什么呀?她不就是为了它才混进我们铺里吗?”欧阳妅意好困惑。她为了这件事,好气李梅秀,觉得自己的友情被李梅秀给戏弄了,可她又不能发作,最该愤怒的公孙谦表现得一如往昔,他没有口出恶言地辱骂李梅秀,没有气极败坏地诅咒李梅秀,害她也无权理直气壮跟着一块儿骂。
李梅秀不就是为了它,才混进当铺里吗?
我拿走它了,因为它很值钱,我需要它……
现在古玉环的归还,代表何意?
赔罪?
致歉?
良心不安?
或是,它失去被她需要的价值?
“谦哥?!”
欧阳妅意看着公孙谦放下木盒,疾步奔出侧厅,她出声想唤时,颀长身影已不见踪迹。
光秃秃的。
李梅秀仰着头,一脸歉意,看着被她修剪光光的老树枝桠。
一路靠着简陋又不紧靠的板车将老树拖回山里,原本翠绿的叶,不是磨损就是沿途掉光,好几处林间小径无法容纳它经过,她只好折断部分散枝,又折又剪,抵达目的地时,老树差不多像只被理光羽毛的鸟儿,一点元气也没有。
透过稀疏枝桠间,可以看见湛蓝色苍穹,前一刻才下完大雨,下一刻它就能恢复清澄晴朗,几朵白云点缀,悠哉飘过,轻轻流动,她不由得失神,眺望着天,傻乎乎发起呆来。
真羡慕那片天幕,再厚的乌云,也有会散去的一天,不会永永远远都遮蔽掉它的碧青,就算雨那么大,下久也会停歇,然后阳光露面,仿佛刚刚的倾盆豪雨不曾存在……
真好呐,没有阴霾的乌云,没有泪珠一般的雨水,它又变回万里晴空。
为什么看着它的她,却无法挥去眼前的阴霾?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眼中灰蒙蒙的?
为什么还是有雨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老树偏枝上残存的少数叶片被山里一阵强风吹落,轻而缓地自她眼前坠下,她本能伸长手,去承接它,依然青翠的叶,在她掌心。
嫩暖的绿,令她忆起了古玉环相仿的美丽色泽。
不知道他收到古玉环了没?
那只被她盗走,又让李梅亭当掉,最后在她要求下,再被李梅亭拿钱取赎回来的古玉环。
希望他没因为她,而被严径责骂或迁怒,在寒冷的早晨,孤单单一个人面对满园子落叶。
希望他会在收到古玉环之后,可以稍稍原谅她一些些。
希望他在心中骂她时,不要骂得太凶……
好多好多的希望,她一个一个默默在心里念着,每念一次,公孙谦的五官就越清晰一点,想起他轻笑时眼尾微微上扬的模样,她的心,却反而重重下沉。
她再也……没机会见到吧,以后,就只能放在记忆中,独处时,或入梦后,才有资格回味他。
希望,他会忘掉曾经有个小骗子,将歪脑筋动到严家当铺上,满嘴谎言欺骗他,害他受罚。
希望,他记得的,不是骗着人的丑陋李梅秀。
希望,他不会再陪着哪个姑娘一块儿窝在小小面铺里,共享热乎乎的汤面。
希望,就算他再度有了第二位让他放在心上的姑娘时,也不要牵着那姑娘的手,一同流连在一件又一件典当物上,不要偎在她的耳边,告诉她,那件典当物的质地、来历,以及故事……
希望……
希望,她闭上双眼,狠狠睡上一觉,再醒来,会发现自己依然能是严家当铺中,地位低下的流当品一件。
希望,离开当铺、离开他,只是一场恶梦。
希望……
隐藏在南城巷末的老旧房舍,阳光勉强仅能照耀到屋前几寸。
下过雨的地,处处积有水洼,或大或小、或深或浅,都反照着顶头上方的蓝天白云。
一只白布靴,踏过水洼,二度步入此地。
头一回,是为逮获一只撒谎的坏女孩。
第二回,依然为了坏女孩而来。
理智告诉他不该来,他还是来了,在被她利用、伤害之后,他仍旧没有足够自制力来喝止自己把“李梅秀”三个字远远抛至脑后。
他仍会……想着她。
他不确定她住在哪宅哪户,只确定这里曾有一个“李梅秀”出现,那天,他尾随惊慌失措的她回来,她以为成功甩掉他,正松懈心防,扯开自己一头累赘细饰,露出一抹复杂笑容——他认为,不该出现在一位骗子脸上的笑容,那是混杂着松口气的释然,以及快要哭出来的歉然,花一般的脸蛋,完全没有得逞的喜悦,反而有抹阴霾,笼罩住她。
公孙谦缓步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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