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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江九年五月初七,宜动土开光,忌问药探亲。
人不禁念叨,病这东西更不禁念。
说着说着它便来了,且来势汹汹,势要夺去王上那残存的一口气方肯罢休。
几个医官断了脉,顶着杀头的险告罪道:王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就这两天的工夫。
病得昏天黑地的王上忽然间头不痛了,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指派伺候的宫人请了斜日殿下入寝宫。
王后素萦一听这话,忙叫人唤罢月小主入正殿,二人早早地便守在王上床边,名为有个照应,实则是监视着斜日和王上会有怎样的对话呢!
斜日听了宫人传过来的话,这便放下手中的事,起身欲前往正殿。走到门口,她忽又住了步子,吩咐身边跟着的九斤半:“去叫遣风来。”
九斤半应了,匆匆跑去叫遣风。斜日的脚步并未稍作停留,大步往正殿方向而去,遣风片刻后便追了上来。
照规矩,他该默默跟在斜日殿下的身后,只是走到半道,瞧出这是往正殿的路,他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容遣风守在正殿门口候着殿下可好?”
斜日正视着前方淡然说道:“他剩的日子不多了,就这两天的事,到底见一面吧!怕是最后一面了。”
不去看他的表情,她知道听到这话,他脸上定是五味翻腾复杂极了,也定是不愿意让别人看穿他的心思。
他不再吭声,一步步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正殿,进了王上的寝宫。
他的出现显然在王上的意料之外,颤抖的手指着遣风,又指向斜日。瞥见旁边坐着素萦王后和罢月两个,斜日拉住王上的手,示意他旁边有人。
王上立刻发话:“本王想跟斜日单独说会儿话,你们都出去……出去。”他挥挥手,不容罢月和素萦再多说什么,让宫人将她们齐齐请了出去,旁边连个内官也不留下,当真是“单独说话”。
“你怎么把他领来了?”
王上才开口,遣风转身这就要走。亏得斜日早有预料,伸手拉住了他,转而对王上说:“终归要见上一面吧!”她轻笑着替王兄掩了掩锦被。
满面灰白的沧江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终归要见最后一面啊!”
“你们俩单独聊上几句吧!我去旁边候着,有事叫我便是了。”
“殿下!”
“斜日——”
两个男人难得意见一致地同时开口喊了同一个人,这更是将他们推进了尴尬的境地。斜日清楚,即便她彻底从他们俩眼前消失,他俩也说不来几句体己话。
罢了罢了,她还是省省心,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夹着受罪吧!
“王兄,你想说什么,我替你传话——遣风,你也一样。”
两个男人志同道合地保持沉默,久久久久之后,脸色蜡黄的王上吞吞吐吐先开了口:“跟他说,别在宫里耗着了,找个机会走吧!走得远远的,娶房媳妇,生几个娃,过你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去的事都别想了。”
明知这是人之将死的善言,遣风心里受了,脸上却始终磨不开。
等着等着,等到了王上的神志愈来愈迷茫,遣风终于绷不住开了口,只掘出了四个字:“你——多保重!”
这声保重来得太迟,到底成了无谓。
两日后,革嫫全国上下举哀,为英年驾崩的王上守丧三月。
驾崩也罢,早逝也罢,不管是多么精妙的词语,死了就是死了,至此起革嫫王宫再没有沧江这个人。
江山易主!
这四个字触动着每个人的心,尤其是素萦王后更是备受煎熬。在那座被白布包裹着的王宫里,一步步踱出她的愤怒与不满,就是没有一个寡妇该有的悲哀。
“他当真把王位留给了自己的妹妹,而不是亲生儿子——她甚至跟他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可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那么偏爱她,偏爱到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放下呢?”
赤袍上同样挂着白布的罢月安慰地拍了拍王嫂的肩膀,“事已至此,还说那些做什么?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后面的事。时不我待啊!再等下去,想要力挽狂澜怕就晚了。”
素萦王后打起精神,此刻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为了儿子,为了这宫里她唯一的亲人,她也得振作起来。
“罢月,我的好妹妹,你说说我现在还能怎么做?王上……王上当着众人的面将王位传给了斜日,我还能怎么办?”
罢月站起身,每一步都踱出她的独到见解,“办法不是没有。这几年斜日力整朝政,得罪了朝中不少老臣。王嫂,你们张家几代都是朝中的老臣,老臣与老臣之间方便说话。你动员娘家那头出面拉拢拉拢老臣,先让人言站在你这边,下面要考虑的就是兵权了——政权与兵权向来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即便斜日继承了王位,只要她掌握不了兵权,咱们还是有机会翻身。”
罢月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根数给她听:“革嫫的兵权分为三部分:镇守边疆的那一部分兵马,只听革嫫王者号令,谁做了王,谁便拥有那部分的兵马,现在成败未定,咱们暂且不考虑这部分;
“另一部分的兵马在斜日执掌朝政的这些年,渐渐为她所用,领头的将军也多是自她手上提拔起来的,对她是誓死效忠,这部分的兵马我们压根就考虑不上;
“只剩下这第三部分的兵马——早年间父王故去前将这一部分的兵权交给了二闲王掌管——你是见过他的,每年的新春家宴上,望着宫娥瞧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每每请他喝酒必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个就是他。”
“他?”素萦王后很吃了一惊,脸上写着——怎么会是他呢?
“你也觉得不像那么一回事吧?可偏偏还就是他。”罢月也想不通那么精明的父王怎么就偏选了这么一个糊涂蛋掌管着革嫫天下近三分之一的兵马,“可事实如此,一个糊涂王爷反倒便宜了我们今日的大计。”
“你要打他的主意?”素萦王后本就未做全盘打算,听她这么一说,王后更是全无了主意,只得一句句听她的计谋。
罢月把玩着藏在怀袖之中空荡荡的手指,眼中一派清明,仿佛早就做好全盘打算,只等着适当的时机逐一而出。“在联络二闲王之前,还有一拨势力咱们尽可以用一用,说不定还是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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