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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在他坟前轻奏一曲。
箫声凄寂悠扬,晚风使人惆怅。我忽然发觉有些人有些事,只是一瞥之间,已足以使人一生不可相忘。
……
我看见容颜憔悴的阿湄走出了山洞。她在我的箫声中潸然泪下。
“二哥!”在我吹完那曲子时,她低声叫我。
她慢慢朝我走来,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要怎样向她解释。
然而她也并未追问。
她的神色迷茫无主,仿如仍当这相逢是在梦中。
“叔叔临死时也吹了这只曲子。”她说,声音黯然。
我知道这些天来她已独自一人饱受煎熬,此刻要的只是倾诉。虽然那些事我已大多知道,我却仍静静听着。
“那天夜里,叔叔终於醒了过来,烧也退了,我很是高兴。我喂他喝水,同他说话,他却不怎么出声,只默默听着,偶尔微笑。那时候关大哥在内洞里睡觉,他照顾了叔叔好几天,实在累得不能不睡。
后来天渐渐亮起来,洞里的火快要灭了。我到洞外抱了一些柴,回来时听见响动,想是关大哥要起来了。我大声招呼他,告诉他叔叔已经醒了,却没听见他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刚刚填旺的火一跳一跳照着他的脸,他脸上一片青灰。我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了,可是伤势反复?’但是他并不回答。他看着我,却又象是全没看见。他那时候的样子就象是才被人唤醒,睁开眼,却不曾真正醒来,直勾勾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仍朝前走,我竟然被他撞到一边。”
“叔叔看见他这样,也很是吃惊。“关荻!”他半撑起身来叫他。但是他还不答应,继续走过去。他在叔叔身边蹲下,不说话地端详他,就好象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人,神气怪得没办法形容。我觉得一股凉气直冲上头顶,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对了。我跳过去,伸手想要把他拉开。可就在那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
阿湄忽然停下不说,目光直直地望着远方。
“阿湄……”我宁可她说到这里便停止。
但是她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她伸出手,抵在我胸前,她的声音异样平静。
“然后他便一掌打在叔叔的胸前,就打在这里……叔叔看着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血溅了关荻一头一脸。他也不去抹,站起来,跨过叔叔,走出了山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想起去看叔叔的伤势。一撕开他的衣襟,我就知道他不成了。他中掌的地方全都凹了下去,胸骨整个的碎了。我怔在那里,好半天才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脸白得可怕,溅着方才的几滴血,他说话时有咻咻的喘声。”
“‘不能怪他…他一定是中了蛊…要小心…他已经不是他了……你要回…回红莲山庄去…”他忽然就呛住,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下,还勉强对我笑。他跟我说,‘别哭……你妈妈和我,我们都要你过得快活。’他见我还是哭,就拣起旁边的箫,开始吹一首。很快活的曲子,我小的时候便听他吹过,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哄我开心。但是箫声断断续续,曲子都转了调。他的目光都散了,手也在不停地抖,他胸口起伏得厉害,象是随时都会喘不过气。后来他不得不停下,又咳嗽,呛出很多血来……我终於忍不住了,求他不要再吹。但他看着我,笑笑说,‘是你说过不要我停下。’”
阿湄向我转过头来,出神微笑:
“二哥,你知道么?我和妈妈生得很象,叔叔那时又把我当成了妈妈……他就那么瞧着我,眼里又是温柔又是伤心,不知不觉就换了一只曲子。那是妈妈临死那晚他吹过的曲子,好听又凄凉,得就象要招出一群素衣服的小人来在月光底下慢慢地跳舞。他一遍遍地吹,总不肯停,后来都全不成调……箫也哑了,是他的血滴了进去,噗噗地闷响。后来他终于把箫拿开,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报歉地说:‘对不起……阿翎。’”
“我觉得从来没有心痛得那么厉害,我想就让他把我当成妈妈吧。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他说:‘不要紧,我们又在一起了,以后再也不用听这别离的曲子,’他听见我这样说,眼睛就忽然亮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眼里的神气我从没见过,好象已经伤心了整整一辈子,才换来这么一嗅儿欢喜,所以才能深成那个样子。
“他象是很快活了,却又轻轻皱着眉头,似乎还没把握这些是不是真的。他慢慢朝我伸出手臂,我一刻也没有犹豫。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是我在紧紧地抱着他。我听见他在我耳朵边上很轻很轻地呼出一口气,象是实在累得狠了,却又心里满足,他低声说了句:‘唉…阿翎…’,然后他抱住我的手臂慢慢滑了下去……”
……
我看着阿湄,她的眼睛完全是干的。她脸上的神情我从未见过,那决不该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神情。忽然我感到害怕,我握住她的手,叫她:“阿湄!”
她目光一闪,回过头来。
她望着我,仿佛一时不知道我是谁,错一错眼神,才认出是我。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忽然她问我:“二哥……你知道关荻为什么要杀他?”
我心头一跳,却只摇了摇头。
阿湄冷冷笑起来,在我记忆之中她从不曾笑得这样冰冷。
“你猜不到,是么?我也猜不到。我想叔叔已经猜到了,却不肯告诉我。他说关荻中了蛊,我知道什么是蛊,但我却不知道他何时中的,怎样中的。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是何人为他下的蛊,我真的猜不到……直到那天晚上,我遇见那两个人。”
“……那天晚上我把叔叔葬在这里。那天晚上有很亮的月亮,映得满地都是白晃晃的光。我在叔叔的坟前立起这块石碑,忽然看见碑上有树枝的影子轻轻晃动。那时明明没风,树丛里不是野兽就是人。野兽我并不害怕,我只怕那是关荻。我没回头,放下石碑,假装要进山洞。快要走到洞口,我忽然转身,朝树丛里射了一把暗器。”
“有人惨叫,树丛中跳出两人,又立刻跌在地上,是针上的麻药让他们没了力气。我走过去,拔出叔叔的剑指着其中一人,还没问他,他就一连声地说:‘少夫人,不要杀我,我们都是山庄的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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