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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在电梯里偷偷打量着她时,所感受到的那丝“寂静”一样……
那一刻,他不知道那种气息是什么。
现在他才了解,那样的心情叫“绝望”。
“你可以这一辈子都不考虑嫁给他,”他忽然站起身子,熄了烟。“但是你会考虑一辈子再也不回去做研究吗?”
徐芷歆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你甘愿就像现在这样,每天询问来来去去的人要上几楼?”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他是否曾经欣赏过这个女人,她终究是不会留在他的生命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比你更想知道。”
她露出一丝苦笑。“在我听到你说出那个女孩是死于肝病的时候,我是多么想告诉你,我们都在为这些病人在努力。”
舒正寻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我却怀疑了自己。”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我真的是为了这些布在努力,那么成就是谁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呼吸频率,继续道:“从理想的层面来看,不管发表那份成果的人是谁,只要那个东西能散播出去,帮助更多的人,那就应该足够了。不是吗?”
舒正寻只能看着她,说不出一句可以安抚她的话。
“可是我好恨,恨自己根本不是真的为了想救人才不眠不休地工作;也恨我这么信任他,他却在最后一刻选择背叛我,甚至还回头来侮辱我!”
她不禁紧握着玻璃杯,眉头深锁。
他看见了徐芷歆那双眼睛渐渐泛红。
事实上,他无法体会那种被偷去的恨。他这辈子第一次珍视的东西,并不是被人偷走,哪怕他也曾经那么努力地想留住她,老天爷却还是带走了她的生命。
那么,他该恨什么?
他唯一恨的,是她的家人自始至终都把他排除在外,仿佛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舒正寻这个人。
“你恨的不是成就最后属于谁,”他忽然说了一句。“而是背叛你的人,竟然是最靠近你的那一个。”
愈是亲近,就愈容易刺中要害。
徐芷歆抬头看着他,没有接话。
“我相信,如果当初他换一个方式,你或许会愿意把研究成果送给他。”他不明白自己是基于什么立场做这种推断。
但他就是知道她会那么做。
霎时,徐芷歆的胸口内像是纠成一团解不开的结,一口气卡在那儿,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抱歉,我有点想吐……”
她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高脚椅,却不是走向洗手间,而是快步走出“ROXY”。
──想吐的人不会那么完整地说出那句话。
舒正寻再了解不过了。
只是,除了等她自己走回来,他还能有什么举动?
“你不去追她吗?”
张义睿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他醒神。
“你不是跟你马子吵架?”
“你在胡说些什么。”
舒正寻干笑了一声,低头随手拿来抹布一条,装忙。
“不然,她干嘛一脸想哭的跑出去?”
“就算她不是我马子,也有哭的权利吧?”
“早就说你智商低了,你还不信。”张义睿啧的一声。“她那样就是要你出去安慰她,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是真相信你的话,我才是智商低。”他回敬了他一句。
“真是毫无情调的家伙,你不去的话,我要上场了哦?”
张义睿一副要冲出去英雄救美的样子。
“让她静一静吧。”
舒正寻却严肃地阻止了他。
对方端详了他的表情好一下子,总算别过头。
“没有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是希望能够独自静一静的。”
然而,张义睿的话并没有说服他去做出什么行动。
他想走出那扇门去陪她静一静吗?老实说,他不确定。
从哑哑过世之后,他一直害怕与人有什么太过亲密的关系,尤其是打从心里互依互存的那种亲密。
在接到她死讯的那一瞬间,他曾经后悔过,为什么要让她有机会走进自己的心深处。她在他的心里植入树苗,却在愈发成熟的时候,连根拔起,徒留一个空洞在原处。
同样的,既然他很清楚门外的那个女人总有一天要离开,他又何必打开那扇门,引诱她走进来,然后再目送她走出去?
曾经拥有过后才失去的,远比从来都没拥有过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酒精到底能不能浇愁,徐芷歆不确定。
但是她相信酒精能够引发人们发泄出内心底层的情绪。
当她的眼泪再也无法靠着紧咬牙根来忍住的时候,她决定找一个没有人会看见的地方,用力大哭一场。
她其实可以继续假装自己很坚强,她可以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不过尔尔。
但是舒正寻的话却总是如此轻易地穿透过她心中的那道墙,触碰到她心里那块最软弱的地方。
他的一字一句,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然而总在她忽然醒神过来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还是孤单的。
就像是被自己锁在象牙塔里。
她怀念外面的白云蓝天,她想念外面的沙滩海水,但是她却不想让自己再次走回那片阳光下。
是不想吗?
还是她再也拿不出勇气与热情了?
她忽然想起她在研究室和那些同仁说笑的情景。猛然鼻一酸,两行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曾经是自己最熟悉的事物,在这一刻却成了最遥远的记忆。
那是一种觉得自己白活了三十年的那种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