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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的声音轻轻响起:“娘娘,上官婉儿已在殿外等候。”
“宣。”我心念一动,手腕微颤,一滴浓墨随即落下,在纸上晕染开。
平淡的女声,仍带着一丝稚嫩:“上官婉儿参见皇后娘娘。”
我抬首,见一个少女跪在案前,面容清秀得足可入画,却又是那般浑然天成。空灵如梦,清幽如镜,宛若一枝空谷幽兰,令人本能地生出怜惜。
“听说,你要见我?”我缓缓直起身子,眼睛勾勾地盯着她。
她微微仰首,直视我的眼睛:“婢子知道皇后娘娘身边正缺一个案前侍婢,特来请见。”
“我早闻上官婉儿天资聪慧、过目成诵、文采斐然、下笔千言。”我拈起案上的薄纸,发出一声轻笑,“做我的案前侍婢,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上官婉儿的神色依然沉静:“娘娘的字,行云流水,气韵如神,虽非名作宝物,却能将观者打动,娘娘的天然气度、简纯心境皆流露无遗。”
“果是伶牙俐齿。”我双眉稍挑,伸手一指方才落下的那滴浓墨,“那此处的污迹又该如何解说呢?”
“字画之美,美于运笔时笔者的气韵、神采、突然而至的情感,即使是错笔、失误,亦是一幅完整作品的一个玲珑剔透的部分,从来都是锦上添花,而非败笔。”她的声音与神色一般淡然,不徐不疾地说道,“但娘娘的字,只能是妙品,而非神品。与真正的大师相比,便没有了那般的飞动灵俏,只算得上是半分出神,半分入画。”
我放下纸张,再次望向她,淡淡笑了。
这个女孩,极有分寸,她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可知你的祖父上官仪是如何死的?”
她略微迟疑,却仍是答道:“他是替陛下起草废后诏书,而后被诛杀,从此上官家族籍没。”
“你既知晓,便该明白我是你的仇人。”我眸光一闪,笑意愈深,“你愿意留在自己仇人的身边么?”
“愿意。”她面上无一丝怒色,不悲不喜,又似悲似喜,望去依然平和。
“我既能杀你祖父,亦能取你性命。”我嘲然问道,“如此,你仍愿留下么?”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此言自是一种英雄惺惺相惜之意,所以曹操最终没有杀刘备,而唯有王者,才有如此从容的转身。”上官婉儿眸中忽滴流露出一丝奇异的情绪,她的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世人皆将仇人视为心腹大患,是异已,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即除之而后快。但真正的智者却都知晓若拥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其实是一种福份。倘若一个人没有对手,那他便会甘于平庸,养成惰性,最终庸碌无为。若有了对手,便不得不奋发图强,不得不革故鼎新,不得不锐意进取,否则,便只有等着被吞并,被替代、被淘汰,甚至被杀死。”
“大胆!”一旁的香桂忍不住斥责道。
我却无一丝不快,轻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丝悠然笑意:“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案前侍女。”
“娘娘!”我此言一出,连一旁的林锦都忍不住要劝诫。
“我意已决。”我抬手示意林锦禁言。
这个女孩,有着男人的智慧与狠劲,却又圆滑、世故与冷漠。绵里藏针,如一株荒漠异草,令我忍不住想看看她将来会开出怎样绮丽绚烂的花来。
我踏前两步,探出手去抚她的脸,她全身一颤,脸颊冰凉如石,眸光却仍是处变不惊。
上官婉儿与太平年纪相仿。太平是天之骄女,从小无忧无愁,她的眼中自然清澈无痕。而上官婉儿的眼中却是幽深,眸光深处是触手成冰的冷冽,她面上一味微笑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失态。那样冰冷的神态,似曾相识,有些熟悉,恍如我自己的临水倒影。
如此想着,我禁不住在唇边挽上一丝笑颜。:“好,我便等着你,等着看你如何将我吞并、替代、淘汰,甚至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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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重重帘帐低垂,寂静非常,微明光线投在青平砖上,犹如时光,静泊如水,却又悄流轻转。
案几上放着青色瓷碗,碗中乌黑汤药,已经凉透,早无热气,只是那浓郁的药香依然静静浮动,侵人嗅觉。
宽大的床榻静置一角,依稀可辨李弘正静躺于榻上,他并未束发戴冠,神情微茫,面色与身上的绸衣一般苍白。
他以手掩口,正低低地咳着。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亦未抬眼,只轻声道:“你出去吧,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悠然慨叹:“你连母后都不愿见了么?”
“母后……”李弘全身一震,转身直视着我,呆愣片刻,便挣扎着想下榻行礼。
“你有病在身,不必多礼了。”我伸手拦他。
李弘恍若未闻,仍是固执地下榻行礼。
“平身吧。”我无奈地将他扶起,握住他的手腕,心中微惊,此时已是盛夏,他的手指却仍如寒铁般冰凉。
李弘搭着我的手,回头望着满案凌乱的奏疏,勉力微笑:“儿臣不济,奉命监国,却病倒了,以致奏疏堆积如山,累母后担忧,是儿臣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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