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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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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拿糖吃吧。”

娘拿了几块牛奶软糖塞给了我和敬美,那是我生平头一次吃牛奶糖,跟日明大伯拿来的水果糖没法比,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吃着糖,这才发现三叔、爹和娘都不怎么说话,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应该高兴的时候却是愁眉苦脸,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想起了爷爷。

“日高兄弟……日高首长……”

一个咋咋唬唬的嗓门打破了屋里的沉默,许凤山拐着腿满头大汗走进屋来,我哥急忙下炕让许凤山坐。

许凤山不坐,脸上笑得跟我家的亲人一样。

“日高兄弟,真没想到,今儿个来的大首长就是你呀!刚才地委还来电话,让我问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叫我随时报告。日高兄弟,你可给咱马营堡长了光啦!连今儿个太阳都比平日亮!日高兄弟,你放宽心,日升哥,嫂子,还有敬勤敬俭他们有我照应哩,受不了屈!那年土改要把日升哥划成地主,我没让!我给划成了上中农,日升哥,是不是?”

爹忙说“可不是!当时我还不大明白哩,过后想起来才越想越害怕,多亏了凤山……噢,是许乡长……”

许凤山急得又是撇嘴又是摆手“日升哥日升哥,快别叫我乡长,我听着难受!你就叫凤山听着才入耳哩——日高兄弟,还有啥要求请指示,我好跟地委汇报。”

三叔的脸本来是绷着的,听爹一说才舒展开了,三叔说“许乡长,请你转告地委,我啥要求也没有。”

许凤山诚惶诚恐急得好像要哭,说“日高兄弟……日高首长,你这样叫我,还不如抽我两个嘴巴子哩!”

三叔便改口说“凤山同志,你就照我说的给地委汇报吧!”

许凤山一个立正回答了一个“是”,又接着说“日高首长,客套话我说不来,就不说啦!乡里把饭都准备好了,我是代表乡政府来请日高首长去吃饭的,家里地方小,坐不下。连日升哥、嫂子、敬勤还有娃们都去吧。”

三叔说“凤山同志,乡政府的情我领了,我这一走七八年,还没顾上跟哥嫂说话哩。我们不去了,在家好说话,你不要再管我,安心忙你的工作去吧。”

三叔语气平和,却有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威严。许凤山不敢再劝,干笑着说“我服从首长命令,日高首长,你们不去,叫外头的同志去吧,家里实在坐不下。”

三叔想了想说“行,你带他们去吧。”

许凤山到院子里跟警卫员说了一阵又返回来,为难地说“日高首长,他们说你在哪儿,他们的岗位就在哪儿,他们要执行命令,你说句话吧。”

三叔说“那就算了吧,我说也没用。你带司机同志走吧,顺便让他把车开到乡里,停这儿堵路,我啥时候用再通知。”

许凤山站直了说“是!日高首长!我执行首长命令。日高首长,有啥事,让敬勤给我捎个话就行。”

娘和姐做好了饭,许凤山一走我们就开始吃饭,三叔勉强说了几句轻松的话,但气氛始终没有真正轻松起来。

下午我去上学,爹和哥仍陪着三叔在屋里说话。

晚上吃罢晚饭,三叔问我“敬俭,今天有功课没有?”

三叔出去这些年口音有点儿变,许多老家常用的词儿也变了,比如把“今儿个”说成“今天”,有些像学校里学的普通话。

我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兴奋地说“做完啦,三叔,啥事?”

三叔说“走,跟我到河滩转转。”

我和三叔往东滩走,两名警卫员远远跟着,三叔问了些学校和我学习方面的事情。走到大柳树底下,三叔不走了,也不再说话,手扶着树摸来摸去,好像大柳树是个活人。我觉得奇怪,大柳树不会说不会动,三叔为什么这么喜欢它呢?这棵大柳树不知长了几百年,粗得得两个人才能抱过来。夏天的时候,烈日当头,大柳树是乘凉的天堂,爬上树坐在树杈上河风一吹,柳枝摆来摆去,别提多惬意了。我和酗伴们经常到大柳树这儿来玩儿,进秀婶子也常来,没生龙龙时是一个人来,后来就是抱着,领着龙龙来,一来就是半晌。天成大伯家的大宅院分给许凤山和许二寡妇以后,天成大伯一家又搬回到原先的旧窑房,天成大伯眼都哭肿了,可是进秀婶子没哭,只是到大柳树这儿来的次数更多了,呆的时间更长了。有好几回天都快黑了还坐在树底下,都是我娘去喊她回的家。许多年以后回忆起这天晚上的事情,我才明白三叔和进秀婶子为什么都喜欢这棵大柳树。而当时我还理解不了大人们的事情,只是觉得三叔那样在树上摸来摸去不可思议,跟本联想不到进秀婶子。

三叔摸着大柳树站了很久,看那样子要不是有我跟着,他能在树底下呆一夜。我虽然喜欢三叔,但还是有些不耐烦,三叔看出来了,这才离开大柳树又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了一个有水湾的高崖下头。

三叔走累了,丢开手杖扶着我坐到地上,问我“敬俭,那年河里发大水,我从河里拉出一头大青骡的事,你还记得不?”

我当然记得。那一天三叔跳进了怒吼着的洪水没了踪影,爹沿着河没命地跑,娘守着躺在炕上的爷爷,全家人哭成了一团,我咋能忘呢?

三叔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就是在这儿把大青骡拉上来的……后来,你进秀婶子偏要我领她来看,我就领她来了……”

三叔像是跟我说话,又好像是跟桑干河说话。他凝视着河水一动不动,仿佛在倾听桑干河永不休止的诉说。

三叔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清明节,这是爷爷死后受到的最隆重的祭奠。哥和我都专门请了假来给爷爷扫墓,爹已事先问好了阴阳先生取土的方位,我跟哥担来了崭新的黄土。爹和三叔跪在坟前,仔细地把一捧捧黄土均匀地撒在爷爷的坟上。

三叔撒着土问爹“哥,爹临死的时候,还记恨我吧?”

爹摇头说“爹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给你娶上媳妇,让我别跟你分家,说你不是做庄户的人,分了家,你就没法儿活了……”

爹说着就哭了,三叔的眼泪也一串串往下掉,掉在三叔手上,掉在三叔的衣袖上,掉在新新的黄土上。

“爹……我的亲爹……我那让人想死的爹呀……”

三叔把十个手指头插进土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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