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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谈话了。
易天昭就住在同一个大楼里,隔过去十来步的另一单身宿舍。他俩的情况基本相同,都是从普通驾驶员中提起来的干部。他们没有贪羡城里姑娘的美貌,依然钟情年轻时许下的诺言,许多年后,还是与旧时的女友结为夫妇,家属仍在乡下,没有出来。
许进山推门进来,易天昭刚放下饭碗。见老同事不请自到,按本民族的礼节,立即请他坐下,并热情的又要重摆酒菜,与他喝上几杯。经老许一再推辞阻拦,看他不象一般性的托辞,易天昭就不再坚持,而是泡上了一壶高级的普洱茶,摆上过节残留的糖果瓜子,再拿出一包外国烟。有的人认为什么都是外国的好,可他觉得还是中国烟好抽,出于客气,各放一包,用何听便。
两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少数民族的儿子。一个是白族的后代,一个是纳西族的传人。两人的家乡相距百十座山岭,若非祖国的建设事业,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为了发展边疆的交通运输,他们戏剧性的走到一起来了。在他们的风采年华,做为本民族的优秀子女,他们冲破了旧风俗旧势力的束缚,走上了当工人学开车的艰难里程。滇西北几千里的盘山公路上,洒下了他们的血汗与青春。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现在又在一起共同领导一个车队,相互间将心比心,对方想些什么,各人都能猜个七八分。但要说十分知心,至交亲友,又好象隔着一层说不出的隐形墙。
坐到了一块,两人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既有多年相交的亲切感,又有见面不识的陌生感。他们都为近来车队的工作杂乱无序,千疮百孔的现状而焦急,都有满腹的话要向对方尽情倾吐。可到了这时,又没人先开口,一个默默地吸烟,一个静静地品茶,竟然有五分钟没吭声。各自都在想我应该说些什么,他可能说些什么。
还是许进山打破了沉默。他长叹了一声,沉沉若有所思地说道:“老易,咱俩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从驾训班学习开始,咱们开过同一辆车,走过同一条道,你说句公道话,看我这人到底怎么样?”
易天昭不知他问这话是啥意思,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怎么说呢。咱俩都是从山里出来,一上路就学开车,从来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对不对?我这人从来都是心直口快,不会讲好话。”
“对,对。照实说。辛书记都批评我跟不上时代,我正要听现实的评议。”
“叫我说呀,在我们这些工人干部中,你应该算比较好的。怎么讲呢?你比我们学习努力,工作积极,除了管好自身那一摊子,还主动帮助我,这是事实,不用解释的。不过,比起那些正式的干部,不说辛书记他们,人家到底是有经验有水平的高级干部。就是比比队上的管理员,还有小秀才,我们就差了一大截了。为什么呢?说来说去就是没文化。”
队长这番推心置腹的评价,许进山觉得相当切合实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易天昭见他不争不辩,进一步发挥道:“缺少文化,这脑瓜子不管怎么说总是差着点。好比说以前开车吧,我们车上车下干了几十年,什么样的路没走过,什么样的事没经过。不是吹的,再有什么高级的驾驶员来,咱也敢跟他较量较量,你说是不是?可一换了新车,人家小年轻的,别看他们上路没满年,里程不过万,有个把月就能适应了。老师傅们呢,就不那么利索了,要两个月,三个月才行。我现在越来越感到,没有文化是不行了。”
“是啊,我也是有很多问题搞不清。想学习,又不知该学什么,闹得我是……走投无路。”许进山一时也找不出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
“我也是搞得焦头烂额呀。一下子出了这些事,真叫人坐立不安呀。”易天昭近来也学会了几个成语,在文化人面前还有点不敢用,怕用辞不当惹人笑,而在老伙计这儿就无所顾忌,见缝插针了。
“你说,象喧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呢?”
“这就又向我们这些当队长做书记的提出了新问题。按说开车的在路上夹带点东西,并非什么新鲜事,在我们那时也有过。可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敢把整车用到这上面,甚至想侵吞没有帐目的运费。要是轮到我头上,就是把头打破,也不敢干。这就叫新时期的新……”
“辛书记也是这么说。唉,什么都是新的了,我该怎么办呢?”
“没得说的,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多多学习喽。看来我们还没认清形势。”别看易天昭是老基层,对这些问题却有自己的看法,不象许进山那样无所适从。
“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可不容易。你我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学什么呢?又不象文革时那么简单,只要背几段语录就行了。如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太复杂了。”
“这才是新时期的可贵之处。我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学文化和认识字并不完全是一回事。你想想看,我们队上的小年轻差不多都是高中生,可周永福和尤秀才相比,就相差千万里。还有,老朱在队上时,他看问题总是比我们要全面要系统。这就是文化。”
“太难了。说实话吧,我真有点不想干了。”许进山嗫嚅着,道出了藏在心里的新思路。
“啊,老许呀,你可是老支书了,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这可是临阵脱逃。还记得去年总站决定让我当队长时吗?我当时犹豫不绝,你们是怎么劝我的。不管碰上什么困难,一要认真学习,二要依靠群众,三要相信自己,总有办法解决。今天我再把它还给你,逃避的想法是一定不可有的。”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一样了。要让我去哪个队当队长,我保证二话不说,立刻拼着命的干,因为咱有这点本钱呀。可是做书记,实在有几分勉为其难了。”
“是不是为了书记的批评?不要紧,错误谁没有,好好想一想,不要冲动。”易天昭的口气严厉了几分,但他终不能以训斥人的口吻说话,说出半句深刻的,就会赶紧加上几句温文尔雅的词句安慰一番。
“我最近也是头昏脑胀,心迟神散。让我休息一段,回家探亲吧。有七八年没回去了。”
“探家没什么,正常的劳动保养制度,你办一下手续,把工作交代好,没有谁会说你什么的。”
“我想在回家这一段,让刘正荣下车来代理,这位副书记还是很有点能力的。相信他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