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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邵爵士的再次会面放了两天后,仍是一个周末午后,也同样是那栋邵氏大宅,雅致的中式花园精美如初,但是花园凉亭中的两却有了鲜明的改观。“时间”对于年轻和老而言,太过珍贵也太过残酷,才不到两年时间,就已经改变了他们的面貌,擦去了许多往昔痕迹。
邵爵士的身材更为佝偻瘦小,四月的午后已然要身披薄毯才能安坐,而陈远鸣则显得愈发矫健挺拔,有着一股掩不住的勃发生气,就像真正的苍松和翠柏,两之间带出了一种奇异的对称感,只是这次重访,陪同前往的却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费安恒,而换成了穿着一身标准职业套装的李芳箐女士。
招呼两坐下后,邵爵士先上下打量了一番作陪的美女,“年纪轻轻,再穿得鲜亮点嘛。”
由于是真正的工作装,李芳箐这身确实规整刻板,都快把自己的女性特征磨灭了,听到这话,她不由微微一愣,再联想港对于这位“世纪老”的评价,旋即露出了个甜美微笑,“谢谢六叔提点,这下老板该给添置装费喽。”
回答的落落大方,又带出了点调侃之意,影视圈混了一辈子的邵爵士当然不会介意,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陈远鸣则笑眯眯的给老斟了杯茶,“六叔一辈子打造了多少女星,论起惜花,可是自愧不如。”
“这年龄,才该有点惜花的品格,莫待守空枝。”邵爵士悠闲的靠摇椅上,品起了参茶。
虽然已有年余未见,但是两之间并未显出半分生疏,记得当初《射雕英雄传》影碟大陆销售过百万时,陈远鸣还专门给邵爵士发去贺电,以示庆祝。后来TVB还宁波开设了一家光盘生产厂,专供邵氏和TVB光盘的生产灌装,也得到了飞燕的鼎力支持。
有了商业合作上的亲密无间,说起话来自然就多了几分投契,再加上李芳箐不温不火的衔接,更显几分融洽。这可不像其他的社交场,直来直去和勾心斗角并不适用,一杯香茗,两碟小点,再加上午后暖意融融的日光,就这样漫无目的闲谈着,从刚刚进入巅峰期的好莱坞电影,到最近开始流行的卫星电视,还有一些美国趣事及旧时南洋见闻,似乎他们的本意都不那些铜钱腐臭之上。
“对了,最近大陆方面似乎要重新开拍宫廷戏。”陈远鸣斟酌了一下用词,“还邀请了李翰祥先生,禁令也撤消了,据说是场秦汉大戏。”
邵爵士唇角轻轻一挑,“他啊……总是逃不开艺技执念,就爱把理想大义挂嘴边。”
陈远鸣笑了笑,港岛邵爵士和李先生之间的纠葛也算是无不晓,早年李翰祥身为邵氏顶梁黄梅调大师,后又辗转港台大陆三地,每次离去时邵爵士都不屑一顾,但是当他铩羽而归回转邵氏,又能不计前嫌,重新任用。直到李先生北上大陆,又被大陆封杀,邵氏也息影不再拍片,才彻底了断这场孽缘。起起伏伏40多年,也算得上至交故友了。只是李先生对于电影艺术的追求,和邵爵士对于电影票房的执着,始终未能达成平衡。
“没有热情梦想,又何来那些传世佳作。”摇了摇头,陈远鸣这次倒是没有附和,“如今影业也并非票房一途,如若口碑上佳,自有其他收益能够招回成本,就可以避免当年那般窘态了。”
邵爵士有些耸拉的眼帘轻轻撩起,露出了一线嘲讽,“这话,却不该来说。”
陈远鸣微微一愣,“此话怎讲。”
“为做事,还该拿准基调才是。”邵爵士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淡说道,“就像当年卖电影,关注的不过是上座数、票房几何,拿不回钱的片子,就是烂片一部。为了跟同行拼抢,也做过不少几十天拍完一部戏,拿去提前上映的勾当,挖墙脚、偷剧本更是数不胜数。导演的心思、演员的想法,其实并不重要,市场就那么大,事关生死,自然当置死地而后生。整整三十年间,邵氏才得以长盛不衰。”
这话说的霸气,全然不像一位垂暮之能够说出的,陈远鸣轻轻唔了一声,反问道,“但是没有了那些佳作名导,邵氏不也没入了历史尘埃,只得息影关门?”
“这是另一码事。”邵爵士答得更干脆,“有了搅水的恶蟒,这小小港岛、台湾又能容下几多影片院线?时间到了,大小屏幕自当开始转换角色,赚不到钱的玩意,与其垂死挣扎,不如当断则断。”
这两段话,似乎答他的疑问,又似乎说着什么深意。沉吟片刻,陈远鸣露出丝苦笑,“因而这里感慨片子质量好坏,能否从发行影碟上收回成本,就是偏了正业?”
“不然呢?片子好坏也要操心,影生计也要烦恼,又有几颗心够用的。”双手搭腹上,老者眼帘低垂,似乎又变回了那副慵懒模样。“才两年时光,就把愁成这样,当年的锐意是否都废了个精光?”
这话听得陈远鸣哑然失笑,但是笑过之后,却又隐隐觉得,也许他是真得看透了自己目前的境况。
锐意尽消。
多精准的一个词汇。这些日子,他一手操控了麾下几家公司的革新,确立了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发展方向,还为国内外市场开辟了崭新的路线。但是为何面对索尼的攻势时,却开始瞻前顾后了呢?两年前他会犹豫吗?会彷徨吗?恐怕是不会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多得是想法做法,又何惧这点威胁。
而今天,他却开始踯躅,不只是因为事态更加复杂,脱离了自己的记忆和掌控,也更因为,他不再是那个“初生牛犊”了。百里之外,再高的山峦也不过是墨迹一片;十里之内,山头便已耸入云霄,不见峰峦;而当站山脚下,漫山遍野都是那座奇峰,其宏大雄壮无处不,迫的呼吸困难。
他已经从那个遥远的地方,一步步的走到了山峦脚之下,彻底醒悟了自己和这座大山的差距,也开始了征服奇峰的艰难旅程。心有畏惧,就难免产生了怯意。他比任何都清楚这座险峰的可怕之处,不只是道路本身,还有前后埋伏着的敌。而他还带领着那么多,那么大的家业,万一一个疏忽,又何止是他个的损失。越是殚精竭虑,越是步履艰难,又怎可能保住那份狂傲锐意。
当年,他坐邵爵士面前,侃侃而谈民族企业。而今天,他再次来见邵爵士,又是为的什么?
沉默了良久,陈远鸣笑了笑,坐直了身体。“肩上的担子重了,就难免顾此失彼,多谢六叔的提点。”
“呵呵。”看到面前青年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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