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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地抱住了她。
梳妆台上:梳子、描眉的石黛、胭脂、铅粉、发绺整整齐齐地放着。她一样一样仔细地用,眉如远山双目飞红,顾盼流转之间已然一个弱不胜风的崔莺莺。换上水袖戏服施施然地起身,看着铜镜中一身粉黛的自己,妩媚地一笑。她这一笑就像太阳下的白雪——耀眼纯粹而短暂。
夜晚,仍是一轮满月在空,凉得如水一般。
整个草原只有他们三个人。楚琴渊坐在轮椅上,淮斟站在他的旁边。三个人的表情平静,楚琴渊一按弦,略去了老旦的念词直接转入了正宫调的青衣唱词。
她一身红色艳艳的衣服,款款上来张口唱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她唱得极为用心,移宫转调之间风情无限。她的姿态,她的唱腔,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刹那间仿佛一捧胭脂淬成的浆从青葱的手中滴落,缓缓的……慢慢的……一滴一滴;仿佛还可以看见血一般的胭脂在半空中坠落的姿态。
淮斟心中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蝶悱恻这样潋滟的样子,燃烧生命一般的壮美和凄清,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无助过。
楚琴渊只是在弹琴,表情是前所唯有的冷。他仿佛在麻痹自己,不要在她的声音里迷失方向。
在她唱“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时楚琴渊已经不记得自己弹的是什么,目光开始迷离,眼前只有唱戏的她,初次抱月见时的她,长安酒搂上听戏的她,夜晚一身水袖戏装拿着钗绝情的她,吻他的她……无数个夜晚天上的月亮,然后她此时脸上沁了胭脂滑落腮下的泪……
红色的胭脂和泪……
清晨,在她那一句唱得刻骨的“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中,他看着她走出军营上了赫连邱派来接她的马车,一身白衣,白衣胜雪。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帐中的,等到发觉的时候,自己的面前放着一块绣着白玉兰缀着鹅黄色穗子淡蓝色的琴套。惶惶然,他拿了起来细细地看,其中一朵花的花蕊竟然是红色的。
红色的花蕊?血——月华的血——月华……
——“如果可以开口说话吧,当我自私一次:真想再听你叫一次‘月华’。”
月华!
他的清冷高越和默然旁观因为这两个字而全数崩溃。他紧紧拽着琴套,不管自己从轮椅上翻了下来,不管自己要爬着才可以到营口,他脑海里只盘踞着两个字——月华。
他想见她,哪怕只一面!这是他第一次放任自己所做的决定。
听见响动的林滔急忙跑了过来扶起他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抓着林滔的衣服拼命摇着头,喉头剧烈地滚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股挫败感尖锐地刺着他,他此刻开始恨起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开口说话!他拽着林滔的手益发地用力了,另一只手抖着把琴套递到林滔面前,眼神凌厉而希冀地看着他。林滔一看到琴套就立刻明白了,大步抱起楚琴渊上了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往西塞方向狂奔而去。
等到远远地看到蝶悱恻的马车进了西塞边塞之后,楚琴渊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口血从喉头涌出,“……月……华……月华……月华!”
“月华——”
蝶悱恻坐在马车里突然隐隐地听到一声沙哑的大喊。声音失去了温润也失去了他一贯的泰然处之。这两个字喊得像只盘旋在头上的猫头鹰,一遍一遍地数着人的眉毛,等到数清楚了人也就死了。
她笑了,伸手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取了箫也不去管什么音律宫调,一声长、远而尖锐的调和着他的“月华”冲天而出。
箫,却给她吹出了笛子清扬的音。音,却只有这一声。
他终究还是如了她的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