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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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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一片漆黑,滂沱大雨已然下了四五个时辰,仍然没有止歇之意。

玉玞瑶起初还打了一把油纸伞,然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伞就被狂风给卷折了伞骨,破烂零落,手中的桐油纸灯笼也被豆大的雨点打穿,暗夜中唯一的一星烛火噗地灭了。

街道上的水漫过脚踝,伸手不见五指。

没了就没了。

失去用途的东西,留着也是徒增负担。

玉玞瑶一扬手扔了破破烂烂的赏灯笼,索性把脸上已经湿透、让她难以呼吸的黑纱也扯了下来。

冰凉的雨水重重打在她额上、脸上、脖颈上,有一种久违的畅快。

四面阒无人声,亦无灯火。

她扬起头,试探着“啊”地叫了一声。沉浊之气吐出胸臆,淡而冷的雨水浇进她的嘴里,刺激了她麻木已久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

她酣畅淋漓地大叫,发泄般的叫声又转为纵情恣意的大笑!

何以浇块垒?唯有倾盆雨!

十五年了!只有今日、今时、今刻,只有此地、此情、此景,她玉玞瑶,才真正是她玉玞瑶!不再是宝应谢家的扬州瘦马、不再是繁楼的心字香、不再是左府无尽藏阁的抄书奴、不再是任人交易的货物!

她自由了。

她终于自由了!

玉玞瑶发足狂奔,任凭雨水和地上的积水将她身上的衣裙泼得透湿。她扭开袖中银球,皎洁清辉如月华流泻,被暗夜染上颜色的冷雨在那光芒四周都变得晶莹剔透,好似净夜琉璃。她跑得尽兴了、舒畅了,方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初荷般饱满的胸口上下起伏,黑棉布长裙紧紧贴裹双腿,圆润修长的曲线纤毫毕现。

她不在意,更不害怕。纵然有人觊觎她这副身子,看到她的脸时,也会骇得惊叫吧。所以三年前左老太君用热油淋上她的脸时,她竟然有一种解脱感。她被卖过多少次?被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母亲、被所谓的主子……那种日子,她过够了。

随着依稀的三更鼓响,前方忽然遥遥地浮现千万枚星星点点的冷光,忽明忽暗地,游离在半空中,森然飘忽如鬼蜮阴火。

玉玞瑶收了袖中辉光。盘园鬼市在这瓢泼大雨中依然如时而开,令她松了口气。

鬼市街道两侧,都密密麻麻的门脸儿。不挂招牌布幡,大门亦是紧闭。只有檐牙上飘摇的萤粉丝袋提醒着客人铺子开张迎客。

既是叫鬼市,做的自然是见不得光的生意。盗墓的、走私的、偷窃的、杀人越货的……沾染着血和阴气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头流通,便是要买畸胎妖人,只要出得起银子,从来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鬼市中通行江湖黑话,人人勾连结帮,传声通气。每每官衙来查,都是一无所获。

来往的行人大多戴着斗笠,笠沿压得低低的,雨水哗哗流下,仅能看到各样的下巴。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行色匆匆。间或有露出相貌来的,无不奇形怪状,竟有双颅怪人,一笑一嗔,看得人双眼发直。这般异景,倒衬得玉玞瑶的一张脸无甚特别了。

玉玞瑶趟着及小腿的积水,数着门脚,走过了又踅回去,在一个仅两尺宽的夹门前头停了下来。

门板乌黑,密实闭掩,若不仔细看,定不会发现两个紧挨的铺面之间,还夹了如此窄小的一个入口。

玉玞瑶摸着了门上机钮轻轻拧动,左三右五暗合六爻梅花之易数,只闻“咔哒”一声门锁弹开,玉玞瑶侧身进去,在灯色模糊的甬道中行了十来步,又被一扇结实的乌木门堵住。

玉玞瑶摸着光洁门板,寻着一线缝隙用力抠开来,里头如她所期,正是一面以“华容道”棋子制成的机关。

四名小卒,四员大将,又有关羽横刀立马于华容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方形的木块背后连接机索,用最少的步数将代表曹操的大木块移出华容道,这扇门方可打开。

无尽藏阁浩瀚书海之中,她日以继夜地去寻找有关鬼市的记述,便是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最后却是这华容道的解法,耗去了她最多的心力。

解华容道容易,用最少的步数解这华容道,却极难。

应该就是九九八十一步,不可能再少了。

她知道自己就这一次机会,同一个人,不会允许试第二次。

她定了定神,拨动那方方正正大小不一的木块。这套步骤在她心中已经演习过无数次,她不会允许自己错。

木块的滑动带动背后机索的轧轧之声,狭小空间里尤为清晰刺耳。越往后,移动起来越是吃力。到推动最后一步时,玉玞瑶额上颈上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粒。而脸上鼻上疤痕太厚,无法出汗,让她极为难受。

她咬牙忍着,木门背后一连串机索蓄力后又松开的嘶嘶声响,忽的哐啷一声,木门打开,惊喜之余,里头明亮耀眼的灯光晃得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小姑娘回去罢。老叟已经三十年不曾为人挥刀改容。”

又老又哑的声音像锈蚀的铁钹擦响在玉玞瑶耳边,喳揦得她头中生疼。然而更令她震惊的是,她未发一言,已经被这里的主人猜中来意。

改容啊……

不错,她还要青天白日行走于这世间,她还有未竟之志。

玉玞瑶手指抚过眼睛,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端坐在堂中,怀抱一只雪白老猿,正在为那老猿捉虱。这老者满脸的重重皱纹如同老树枯皮;双手都是六指,根根细长遒劲,像是铁笊篱一般。不过一眨眼功夫,这老者已经掐死两只虱子,得意地说给那老猿听,老猿紧闭着眼,哼哼哈哈,十分惬意的模样。

玉玞瑶暗暗惊叹老者眼力手力竟是这般好,恭恭敬敬拜倒施礼道:“前辈可是鸩师?”

老者双手的第六指齐齐振动,憎恶道:“明知故问!”

鸩师又称六指鸩师。玉玞瑶心道对这异人以世俗繁文缛节相待果然只会引起厌烦,便径自起了身,朗声直白问道:“前辈为何不愿为小可改容?”

鸩师六指梳理着老猿雪白的长毛,沙声道:“与人改容,与天夺命。你既然能入得老叟的门来,想必清楚得很。”

玉玞瑶道:“夺的是小可的命,前辈自享福寿,何须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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