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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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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半点分寸。她知道这是谢家教授儒家礼仪的夫子专门训练过的。小时候夫子要求她笑不露齿,她却故意放肆大笑,被夫子用戒尺狠狠地抽过手心。

只如今,脸上伤过,她永远都不能那般大笑了。

谢仪和和气气地说:“姑娘莫要这般警惕,我只是觉得姑娘的年纪和名字,都甚像一个失却音讯的故人,所以忍不住过来攀谈几句,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扶摇心中若被大锤猛力一击,行路都险些乱了步伐。险险镇定下来,掠眸望向他:“哦?”她不动声色道,“这么巧?”

她落籍时,故意虚报了一岁。用扶摇这个名字,是借“扶摇直上”的青云之意,亦是不愿完全抛却旧名。没想到果然被谢仪联想到了。

谢仪注目了她片刻,略略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抬首望向远方天际浮动的微云,怅然道:“总觉得和姑娘似曾相识……大约是我多虑了。姑娘的容貌和性格,其实和我那个故人相去甚远。她性子大胆跳脱,并不像姑娘这么沉静谨慎。”

扶摇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并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只是礼貌道:“那愿谢公子早日寻到那个故人。”

谢仪自嘲般笑笑,微有落寞:“承姑娘吉言。不过就算找到,她大约也不会认我。”

扶摇没有再说话。

谢仪说得很对。她与谢家早无瓜葛,亦无情义可言,为何要认?

她彼时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明白。许多年后,她才渐渐懂得。

比如扬州瘦马。

她虽然是玉家的三小姐,却和家中豢养的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她是父亲用来巴结谢家的礼物。

谢兰台年轻时迷恋秦淮第一艳尺素,然而衣锦还乡时,尺素已经嫁为人妇,不由得唏嘘惆怅不已。

尺素正是她的娘亲。所以父亲在娘亲生下她后,便将她赠给了谢兰台。

她一直以为她要嫁的是七公子谢仪,却不知那个严肃古板的老先生,才是她未来的丈夫。

后来父亲贩私盐被朝廷查实,与此案相涉的官员纷纷设法脱身自保。严弼暗中派人在狱中害死了她的父兄。谢兰台致仕回乡,不知得过她爹多少好处,那时候也都一一撇清,将罪责尽数推到她爹身上。

她当时竟然会幼稚到求谢兰台救她玉家,更会幼稚到求谢家将她留下来。

可笑至极。

可笑至极!

恨意在时光的流逝中淡漠。并非是她忘却抑或麻木,只是她渐渐看懂了这冷暖人情、炎凉世态。

父亲、母亲、谢兰台、谢仪、左老太君……

无论每一个人怎么对她,都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何人不自私?就像她曾经期望过谢仪留下她,期望过水执留下她,都是要抛下娘亲和弟弟独自求存的念头呵。

她自己都不能做到的事,又怎能要求别人做到?

要怪,只能怪这天道无常、人心不足。

随后的几日,没一日清闲。

金殿传胪次日便是琼林宴,宴毕入鸿胪寺习礼三日。随后新科状元率众进士向皇帝上谢恩表,翌日入国子监拜谒孔庙,立石题名,行释菜礼,易冠服,从此脱平民之身。

诸般繁冗礼仪,几乎令扶诣昏欲睡。尤其是琼林宴上那些务虚的官场套话,她虽然也能一溜儿一溜儿地说出来,颇得薛鼎臣赞赏,内心却巴不得这些过场快些儿结束。天朝的御试礼仪原本并不这般繁琐,“大复礼”之后,在左氏的提倡下,才又恢复了古制。

这些礼仪之中,有时候一天之内连礼服都要换上好几套,于扶摇来说,简直是苦恼之至。须知天朝所有的官署衙门、祭祀之所都是为专男子所制,中间为女官所设的便利废置已久,她现在用起来,诸多不便。说为官难,为女官更难,这些话怎会是虚言呢?

这些日子中,所有新科进士都齐齐活动。她与谢仪低头不见抬头见,是以说话行事,愈发谨小慎微。

好容易熬到了选官授职的时候,三鼎甲自然不必多说,状元郎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其余二、三甲进士大多直接授予御史、主事、中书、行人等京官,或知州、知县等地方官职。只是扶摇等几个名次靠前、文章颇受薛鼎臣和礼部官员青睐的新进士,还需得参加一场“馆选”考试,确定有哪些人可以录取为翰林院庶吉士。

扶摇就是冲着庶吉士这个位置去的。

翰林院乃朝廷储材之地,官翰林者,必造学问之赅博、体用之完备、道德之精微。天朝开国以来,翰林出身的阁臣占了九成以上,是以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而庶吉士亦被视作“储相”。

数十年来,每科进士中会通过馆选择优录取二十四名庶吉士。扶摇自恃进士科排名二甲第三,按照往年的规矩,二甲前五名三十岁以下者都必然入选,所以并不忧心。

这日馆选完毕之后,便接到通知,说是薛鼎臣今晚要在子午院宴请诸位已经定下为京官的诸新科进士。

座主宴请门生,乃是惯例。只是“子午院”这三个字,却让扶摇再度烦恼起来。

她一个年轻女子,怎好去那种地方?

①《玉蝴蝶》明人王世贞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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