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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汗巾子织成之日,黛玉拿在拿在窗口日光下比试,那汗巾触手柔软细腻的感觉,如美人儿冰肌一般。.黛玉侧目,见宝玉坐在一旁静静地含笑望着她,不由有些面赤。
“还须得有劳烦你,代我交给他。”黛玉目光忽烁不敢正视,心里似有鬼一般。
宝玉倒是大度的一笑调侃问:“义不容辞。只是,该如何对十三爷讲。还说是路过市集,偏巧看到一条汗巾子很配他?只是这贴身的衣物岂是随便送的?”
宝玉的话里虽然满是戏谑,却丝毫不介意或不快。黛玉也被逗得浅浅一笑说:“北静王爷都可赠你汗巾子,如何的你不能赠十三爷?”
宝玉一听就急恼的分辩道:“那是不同的,北静王爷并未赠我汗巾子,那条血点汗巾子是王爷赠与了琪官,琪官同我换了系的。我们……”说到此处,宝玉面红耳赤,那年少放浪形红闹的事儿,都羞于启口。黛玉反是得意了,拿捏道:“这便是了,那黛玉的这片心意,就有劳哥哥了。”说罢掩口就笑,仿佛这些日来的阴雨密布,初见了她阳光般的笑意,宝玉定神望着她,一时无语。
想来都让人有些面燥,她如何就鬼迷心窍的一定要送他一条有肌肤之亲的汗巾子?宝玉走后,黛玉守在窗前扶着自己滚烫的面颊,胡思乱想。送什么不好偏送这个,可她当初为什么没觉得不妥呢?
一阵阴云飘来,遮盖了晴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下。黛玉记得园子里的丁香花开了,这些日忙得无暇去赏花。她吩咐紫鹃为她更衣,撑开油纸伞,走出潇湘馆。雨水打湿泥土的清香沉浸在空气里,她深深吸一口,似乎忘却了近日愁烦。.但是那淡淡的愁,才下眉间,却在心里泛着涟漪。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一句词蓦然浮现心间,恰是她此时的心境。有那样多的挂念和不舍,却最终难遣青鸟。脉脉深情不知同谁诉,她只好执伞观花。不知心之所系的那人,此刻又在做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此句虽好,却过于悲戚,有不祥之兆。
一旁的紫鹃说:“听袭人说,太太最近都奇怪宝二爷行踪诡异的,宝二爷似是近来回府的勤了。有时日日赶回府,一早就赶回宫去。”
紫鹃的话音甜甜的,似是知道答案,故意在逗她的话。黛玉却吟吟浅笑的故作不知的“哦?”了一声,心里毕竟是明白底细的。
她扶了花枝向前去,忽然扑棱棱一阵,一只雀儿别枝飞起,吓得黛玉一惊,跌跌撞撞情急中扑去紫鹃怀里脱口喊道:“宝玉!”。
“是雀儿!”紫鹃安慰道,忽然一笑勾了手指刮脸去羞她。黛玉松手时猛然面颊一红,自知失言,心里反是纳罕,如何惊慌时候,她想起的人却还偏偏是他。
汗巾子竟是没有送出。
宝玉入宫时,十三爷已经离宫搬回王府居住。宝玉捧着黛玉的汗巾子回来,面带愧意,仿佛是他令黛玉失望。
“这汗巾子,不如改日我见到十三爷,代你送他。”宝玉说,商榷的口吻有些遗憾。黛玉眼圈一润,点点头不敢看他。
“十三爷如今伤愈回府,本是件喜事,该为他高兴才是。”宝玉说,“听宫里的人都在议论,如今皇上对十三爷更是宠信有加了。十三爷伤愈列朝站班,皇上竟然赐坐,文武百官那么多人,单单他十三皇子同太子平起平坐般坐在一旁,惹来多少人兴叹。十三爷是个明理谨慎的,力辞,无奈皇上怜子一片情深,坚持要赐坐。十三殿下就在丹墀下诸位殿下之中坐了,为了以示恭敬。军机堂那边,近来也是十三爷协理太子的诸多事务,十四爷也入了军机。听老李子公公讲,两位殿下颇是有趣的,一个谨慎一个胆大,一个内敛一个张扬。近来二人相助如鱼得水一般,很多棘手之事办得爽快麻利,皇上很少赞赏。”
宝玉原本对朝中之事厌恶之极,平日提起功名利禄都要讥讽嘲笑,如今反在她面前大肆夸赞十三爷在朝廷近日的春风得意。
“怕是老天是公道的,绝不能给一个人生得太周全了。比方这样好,那样就必定不足的。就像十三爷的病,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偏偏自幼失恃,也是可怜。”宝玉慨叹道,又看了黛玉说:“譬如妹妹,世外仙姝般的人物,偏偏姑爹姑母去的早。譬如姑爹,才子探花,爹爹没提及就叹息落泪。天妒英才吧?”宝玉满是怅憾,原本是为了替黛玉释怀,不想黛玉却愈发的难以高兴。经宝玉一提,她满心想的都是那位敏贵妃,如何她能狠心如此,抛弃了幼子独自远去?一个人若是心如止水,该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她有些想要寻根问底的执念,不知是想为他解了心结,还是自己想要一探当年那英雄美人往事的究竟。
“老李子公公说,十三爷如今比起少年时更是顽皮,就是日日侍奉皇上批阅折子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有心促狭的。老李子公公说,十三爷近日总是拿十四爷逗闷子寻开心,十四爷也不饶他。前儿个晚上宵夜,十四殿下就将十三爷碗里偷偷下了些‘作料’,偏偏十三殿下心细如丝,就将错就错的不动声色把那碗汤同皇上的换了……”
“啊?”黛玉掩口笑了,心领神会,仿佛促狭顽皮的是她一般,然后小心地问:“后来如何了?”
“老李子公公说,倒是为皇上‘分忧’了,皇上哭笑不得放下案牍,自去教训两位殿下,足闹了一个时辰,听得当差的内侍们都笑疼了肚子。还是第二日,四爷板个雷公脸把两位殿下喊去了永福宫好一顿斥骂。老李子公公说,十三爷顽皮的性子怕是得于敏贵妃……”
老李子公公,黛玉不知如何就记起他,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是见到她总是带着慈祥的笑。人人说皇上身边的太监成了老鸹精,最是难缠,但老李子公公同她颇是投缘。有一次老李子公公将一块儿香粉玉送她说,是罕见的物儿,研磨了涂抹面颊是去春癣的,让她好好收了,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对她满是疼惜。尽管宫里很多人对老李子公公颇有微词,可是黛玉想,既然老李子公公在皇上身边这些年,既然他还是疼惜十三爷,既然他对她没有提防,她不妨去试试。为了十三爷,也是为了自己的心。
“宝玉,我想,去寻敏贵妃入宫,见见十三爷。”黛玉喃喃道。
宝玉听了黛玉的忽发奇想,反是有些紧张。他并未制止,提了几句担忧的话,被黛玉不假思索的驳回时,宝玉即不再反驳也不再问,反令黛玉即是愧疚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