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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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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瞧上一眼,他默默落座,将那碗面条拉到跟前。羊骨熬成的乳白汤水里,漂浮着细切的白葱与新鲜的青菜叶,底下的面条条条劲道、根根分明,瞧来巴适又顶饿,唯一可惜之处,便是在面条与菜叶上裹着许多黑斑,像是密布的虫眼。李长安取出随身的葫芦倒了些清水进去,那些怨气所化的黑点就在碗中化作一缕缕黑气缓缓蒸腾。待到消散一空,道士落下筷子时。又一拨巡逻的衙役终于姗姗来迟。他们显然对“洗地”的活计驾轻就熟。一边把男人拉去凶案现场,一边驱散聚集而来的人群。人们也当真听话,乖乖散去,一丁点儿也不留恋,人们重归欢喜,叫卖的依旧去叫卖,闲逛的仍然在闲逛。方才那短短的一幕,仿佛微风吹过死水,那点涟漪眨眼就平息。就连看热闹归来的食客们,也只是端回碗继续吃面,对刚才的一切只字不提,仿佛从未发生。当真是一片祥和安宁。李长安也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留下几枚铜子儿。起身汇入了欢腾的人群。…………月黑风高。在城南角落,某个寒酸房院。邱二摸索起夜,才迷迷糊糊推房开门,被迎面的冷风一浇,打了个抖擞,惺忪睡眼睁开,跨出去的脚突兀顿在了门槛上。门外黑漆漆的。所有的事物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它们互相叠合着,组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瞧来分外陌生。尤其是那些紫藤,这几天枝叶败尽,留下虬结的藤,粗如长蛇,细如蚯蚓,从墙头、屋檐盘绕着垂下来,在风里微微晃动彷如嘶嘶作声。往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院子,今夜里竟教人心底生寒。这份恐惧是有缘由的。“潇水的夜里不安生”这已是过时的老话,实则,潇水的夜晚是恐怖的。每天都有消息传出,或是某人无声无息死在床榻上,或是某家一夜之间满门尽灭。不分男女,无论贵贱,好似死亡无时无刻都在盯着潇水里每一个人。官府一直在竭力锁封消息,可又哪里隐瞒得住?反是有精明的人发现,城里的权贵近来都不见了行踪,各家宅邸也变得守卫森严,夜里巡逻的人马也增加了好几倍。大人物们尚且如此,又怎教小民们不为之惴惴、为之惶恐呢?邱二咽了口唾沫,有心缩回房内,可汹涌的尿意催促着他。不得已。他踏出了房门。他不敢多看黑漆漆的院子,只是埋着眼,垫着脚尖儿就往自家茅厕猛蹿。途经隔壁厢房。瞧见隔着窗纸透着朦朦的光,显是点了灯烛。这是属于他兄嫂的卧房。“这大半夜的!”他不满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正要启步离开,冷不丁的,一丝儿极细的女人低泣声钻进了耳朵。他先是疑惑,继而一下红了脸。“呸!这大半夜的!”然后偷摸在窗纸上捅了个洞,撅起腚贴脸瞧去。只一眼。热血骤凉。…………兄长就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宛若沉睡,可被褥上渲开的鲜红却无言地述说出真相——他死了。而嫂嫂则穿着衣亵和一个女子对坐在桌边。那女子背对着他,瞧不清面容,只见着鲜红的裙子和素白的短衣,正一手扶着嫂嫂,一手拿着柄小刀,借着烛光,细细地剥取着嫂嫂的面皮。嫂嫂大概还活着,刀尖儿每下去一寸,她鼻子里就钻出些细若游丝的哼哼,邱二的尿意也随之汹涌几分。更糟糕的是,或许是自己的呼吸沉重了一瞬。那女子突兀转过脸来。狰狞的鬼脸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霎时间。邱二的膀胱和喉头同时失守。温热的尿液飙进裤管,尖利的惊嚎窜入夜空。……尿液浸入裤腿。在这寒夜里带来一股子令人羞臊的暖意。邱二没有在意这些。他此刻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憋一会儿,后悔自己为何要多看那一眼。如此,也许死的就只有兄嫂了呢?可惜,一切后悔已然无济于事。鬼面人步步逼近。他可以看到对方鲜红的裙摆,看到她手中剑刃森冷的反光,也仿佛能听见血液滴滴坠落的声响。随后。他看见鬼面人作出挥手的动作。立时间。黑夜中迸起一声尖啸。“要死了么?”他如此想到。然而。“叮。”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东西撞在一柄长刀上弹飞落地,原来是半把剪刀。咦?哪儿来的火光?又是哪儿来的长刀?他愣愣回望。竟不知何时,自个儿的身后出现了一队衙役。方才,正是为首的班头抽刀保下了他的小命。绝地逢生自是喜不自禁。他扭头就抓住了这班头的裤脚,哭诉道:“大人,救……”话语霎时滞住。眼神也从欢喜转为惊愕,继而变成恐惧。只因邱二瞧见,那个救下他的班头,身躯突然开始膨胀,腋下生出手臂,嘴角长出獠牙,须臾间,竟化为了一头狰狞的妖魔。四臂妖魔挥了挥手,它手下同样化出原形的怪物们便自个散开,隐隐将鬼面人围在了正中。但它却并未急着厮杀,却是拿出了一个号角尖利而刺耳的号声响起,仿佛狼群围猎时的嚎叫,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妖魔循着呼唤,相继跳入了院中,将鬼面人死死围住。对此。鬼面人只是竖起了剑诀。旋即。邱二只觉腰间一凉,然后看到了漫卷的红光。…………邱二再次醒来时。鬼面人已然不见踪影,只有房舍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小院已然成了一潭血池。至于那些衙役……喏,大抵是地上那几堆零碎的尸骸吧!他不知所措,呆呆注视着这一切,嘴上喃喃:“妖怪!都是妖怪!鬼面人是妖怪!捕快是妖怪!”他低头瞧了瞧自己,上半身在这边墙根,下半截却在那边墙角,中间被一根水桶粗的、褐色而肿亮的、隐隐带着环节的肉条连缀在一起。好似人被腰斩之后,又在中间接上了一条大蚯蚓。“哈哈哈。”他咧着嘴,笑得如此真诚,如此发自内心,以至于喜极而泣。“原来我也是妖怪!”但旋即。那点喜悦便被汹涌的饥饿感所吞没。饿得发红的眼睛四处逡巡,最终落在了地上的尸骸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他似一条饿得发狂的野狗,匍匐在血肉间,大口撕咬、咀嚼。一队“捕快”悄无声息靠近过来。直到被围住,这才惊觉,猛然抬头。短短的时间内。他脸上的五官都已退化不见,唯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向着衙役们发出混沌的嘶吼。随后。便被迎面撒了一蓬粉尘。说来也怪,他竟也在这区区一蓬粉尘下重归宁静。有个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这里发生了什么?”“妖女!是妖女!”他张口,声音透着惊惶,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胆怯的年轻人,说出了记忆里最深刻、最惊惧的一幕。“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那声音追问:“她为何要剥你嫂嫂的面皮。”他却只是仓惶重复着:“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那声音不得已换了个问题:“你嫂嫂是何人?”邱二的话语突兀顿了一阵,再开口近乎梦呓。他说:“我嫂嫂是狸儿楼的女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翌日。日落月升。酒神祭如期来临。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贫贱富贵,人们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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