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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敢杀了我吗?”
杨謇当然不敢。他这半拉父母官揣着一肚子劝人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一心向善的念头,看着这张漂漂亮亮却阴狠毒辣的面皮好一阵心痛,没舍得照脸揍,挥起拳头看见他背上沁透衣裳的血,这下连身上都不忍心揍了。他索性把拳头改换成手刀,一遭劈晕了人,扔到马背上驮走了。
其实官府一早收到剿匪消息的时候杨謇在场。
他心里虽然觉得土匪可恨,但断子绝孙的灭门实在过于残忍——然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回还,朝中圣旨压下来,但凡吃口官粮的都不敢轻易怠慢。
尤其这前脚闻家军刚掺和进骆驼山土匪打劫的案子。
杨謇没资格随同,心不在焉的满街乱转悠,莫名其妙的砸了一头包,竟被他意外撞见了言归宁这么个进城打探的土匪,便想着能拦下他一个人免得去送死也是好的。
小捕快不知道小书生就是那个没有人见了他还能活着回来的山寨少当家,也没工夫细想他是不是杀了人,楞呼呼的先把人扛了回来,想着最不济秋后算账而已。
但言归宁根本不领情。他被杨謇扔到大牢里反省了一夜,也扯嗓子骂了一夜,骂到老钱脑袋嗡嗡直响,揪着杨謇让他赶紧把人带走,这才哑着嗓子罢休。
结果刚一出大牢,言归宁又在杨謇腿上捅了一刀,趁他疼得直不起身来的功夫,一溜烟儿的钻进树林子里没影了。
言归宁的手发抖,脚发软,踩着淌得满山遍野的血水血泥,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山寨后山的山洞里往寨子的方向跑——可除了已经发黑的血和尸块,他一个囫囵个儿的尸首都没看到。
通向山寨的山洞门口守着人,言归宁趴在一块冰凉滑腻的岩石后头,怔怔地盯着那尽头光亮里一排排一行行的尸体,眸底的绝望呼啸着翻涌上来……
他一动未动,心里盘算着他手里这把短匕首能杀多少人,思来想去觉得杀不够数,沉默了半晌,默默转身从山洞另一头轻手轻脚地爬出去,打算去他平日里偷藏好东西的地窖里摸件趁手的兵器。
地窖就在山寨后院靠西的角落,前面建着茅房,臭气熏天得也就寨子里那条屎的老黄狗想跟他抢这宝贝地方——他身上的白衣裳早就滚成了泥球,一闪身,掰开地窖的暗窗就要跳进去……
可手上稍一用力,言归宁心里咯噔一声。
暗窗是虚掩着的。
他反握着匕首,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咬牙落进地窖里,借着微光一瞧,登时僵住了。
他那堆宝贝顶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襁褓里小人儿尚且睡着,呼吸恬淡绵软——像是从尸山血海冷铁森森里照进来的一抹微光。
言归宁这会儿比刚才还腿软,他自己把自己磕绊了一下,哆嗦着凑近嗅了嗅,闻到一股迷药的味儿,心里一时失笑,方苓这当娘的心可够狠,这么丁点儿的肉团儿居然喂了这么多迷药,也不怕日后成了个傻子。
他垂眸,轻轻在小肉团儿脸上亲昵的贴了一下,眼泪蓦地淌了满脸。
方苓给他留了一封信。信纸是山寨特殊处理过的,沾了血方才看得见字迹——言归宁把小肉团儿捞在怀里就地坐下,倚着他那堆冷铁喘了口气,挑了不影响使刀的那只手割花了掌心,捏着字迹潦草的信纸一字一顿的读起来。
“山寨遭难,城中眼线被缚回寨中指认,恐难保全,然此人未曾见过我和不留,他若尚有一丝忠心,亦不会透露少当家行踪。总归此番难逃一死,我便顶了少当家的人头姓名,权当报答当年少当家从狼吻下救了我和腹中孩子性命的恩情。
不留尚幼,我不舍得让她随我赴死,倘若少当家能寻得她,也愿意护着她,还望少当家好生待她抚养她长大。若不愿,那便帮她寻个过得去的平常人家,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必牵挂。
我听闻外面有人喊称‘闻将军’,想必是闻家军之伍,我知少当家心性烈,亦不愿规劝,只望日后之事,少当家务必权衡再三,务必珍重。”
一封信,言归宁读了一个多时辰,哭得几乎快脱了力。
他寻死觅活怎么都行,可不留还未满周岁,方苓舍了命保下他,他怎么敢带着她残存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不管不顾的去送死。
言归宁终是趁夜从山寨里摸了出来。
他抱着孩子躲在骆驼山上的一处山洞,眼睁睁地望着山寨处的怨火冲了天又灭,闹闹嚷嚷数日,终于归了寂静。
“山洞是我往日里打猎时候住的。洞里剩了一面袋底的陈米,不留就全凭着那点儿米汤活下来的。方苓下了那么多迷药确实给这丫头落下点儿毛病,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她不太知道疼,除非是疼狠了,身体先脑子一步抽搐她才能有反应,不过也算万幸,脑子没毛病……我带着她在山洞里呆了约莫四五日的光景,身上的伤裂了又合合了又裂,差点儿没死在山洞里。晕过去之后还是不留嚎了一宿,把奉命来山寨清点尸首,善后守夜的杨謇嚎上了山,这才得救。”言归宁思及此处,总算是能从万般痛苦里抽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欢喜,“杨謇那个傻子……被我捅了两刀还惦记着找人,也不记仇,以为我回来是为了救女儿……等我要去找闻戡都报仇扔下这丫头的时候,他才知道不留不是我的骨肉,松了好大一口气来着……”
诸允爅好一阵子没从言归宁的故事中抽离出来。他自幼蛮着劲儿长到现在,没少受苦,但好歹有个疼爱他的母亲,能在他摔疼磕疼的时候哄着他由着他哭……
杨不留却连疼的感觉都不敢有。
诸允爅沉着眸色,低声道,“先生这些话,跟不留说过吗?”
言归宁僵了一下,沉重的摇头,“她只知道我家被灭门,但是前因后果不太清楚,即便猜到了什么,那么久远的事儿她也没处打听。至于方苓是为了我而死的事儿,我没敢说,怕她恨我。”
“……”诸允爅眼眶一时有些发烫。他不太清楚杨捕头与杨不留是如何相处的,但在他看来,言归宁对于杨不留的在乎,远比自己的性命要来得沉重,“先生这些话,应当同她亲口说说的,不留她未必会恨你什么。”
“……”言归宁沉默了片刻,摆手叹道,“我倒是希望她能埋怨我……还是算了,我这么多年都搁不下这事儿,她哪儿能那么快就接受,以后还是你同她说吧,若是那时我不在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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