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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宁咬了下后槽牙,横着心肠想把杨不留从他这老弱病残身边推开,“杨謇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为了当年被土匪搭救的恩情犯了大错,保了我一命,结果阴差阳错,末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管怎么说,冤情已雪,我这条命能撑多久全由老天爷——你要非让我跟着你,那也成……我干脆到京城的衙门里自首,土匪嘛,杀人放火劫道敛财,这罪名落实,死得更快。”
诸允爅轻轻叹了口气。
千言万语,于言归宁也好,于杨不留也罢,广宁府总归是个伤心地,连块期望着叶落归根的故土都算不上——最亲近的人成了孤妄的野魂,连可以留恋回忆的过往都蔓延着血色,日子久了,猩红黯淡成黑,无论如何擦拭抚平,都是刻入骨髓的钝痛。
一顿饭吃得人周身疲倦不堪,早有预料的岳小将军和白宁在隔壁吃饱喝足偷偷从帘子后面冒了两颗脑袋,被言归宁逮了个正着,捧着一摞碗碟赶去后院,回身把沉默不语的两人按回去坐下,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这事儿启程的路上可能不方便说,如果去到应天府,有一件事儿你们两个得知道。”
杨不留这会儿郁闷得神思恍惚不在家,抬眼懵懂的看了言归宁半晌,倒是一旁的诸允爅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先生是想说……方苓?”
言归宁一挑眉梢,翻开三盏茶杯,斟茶一抿,在杨不留苦兮兮的面前打了个响指,看她终于回过神似的一哆嗦,方才端起茶杯低声道,“当初我救下方苓,虽然她确实是被饿狼围住,但其实她并非是被狼追赶至此,而是有人追杀——所以早些年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山寨被剿灭,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都在她身上……”
诸允爅心里一抖,霎时就敛起了神色。他转头在杨不留近乎平静的脸上掠了片刻,沉沉的叹了口气,哑声道,“剿匪的这些人跟之前追杀的应该互不知情。否则倘若留意了山寨里人数的出入,他们不会毫无警觉,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动作……”
“没错。”言归宁端着茶杯贴着唇边,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杨不留的身上,“所以我猜测,方苓离开应天府一来是为保全温家,二来,极有可能是手里捏有什么人的把柄。如今山寨灭门的案子被推翻,想必当初那些想害方苓的人极有可能察觉端倪,找机会找些麻烦。”
当年土匪山寨暂未出山,言归宁每日里跑到山林子里埋陷阱逮狼崽子养着玩儿,正巧撞见了身怀六甲的方苓摔倒在地,一头撞在树下的一块坚石上,晕了过去。
树冠木后当即闪出几道黑影,其中一人俯身想要试探她的鼻息,言归宁便把刚沾了点儿人味儿的狼崽子放了出去,连拖带咬的把方苓拽进了一处坑陷——那几位腰间隐约悬着令牌的黑影似乎交耳认定方苓落入狼口活不了命,追过去看见满地鲜血,方才作罢,纵身离开。
“其实那一地都是鸡血,我埋陷阱的时候用的。”言归宁放下茶杯,托腮看向杨不留,抬手在杨不留眉间弹了一下,“说实话,你娘所作所为目的是为甚么,时至今日我也没琢磨清楚,好在,她最没藏掖着甚么心思的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了。把你托付给这粘豆包——”他停顿了一下,极锐利的盯着诸允爅看了一眼,见那粘豆包正襟危坐才继续道,“……我也放心,但多年来的相安无事被打破,那些曾经有意算计的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离了这儿也好,离开广宁府吧。”
杨不留微微低着头,想笑一下,又觉得心里发苦,寡淡的神色底下慌乱无措的抓狂了半晌,末了红着眼睛,吞咽了一下,压根儿不在乎言归宁方才所说的话似的,轻声道,“……那……不管你去哪儿,都记得给我捎信。”
言归宁浑身上下的混不吝霎时被杨不留的轻声细语击得粉碎——她太知道他数年如一日的折磨,也太清楚他寂如止水的心思,她剜肉削骨一般的躲在一旁,可怜兮兮的把愁苦咽进肚子里。
……他不能心软。
言归宁端起茶杯,贴近唇边时食指轻轻在鼻尖上搔了一下,“没问题,不管到哪儿,按日子给你送信都成。”
杨不留点头,勉强笑了笑,沉吟片刻,继续缓声道,“那……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如果不舒服记得找郎中,如果……如果真的撑不住,就捎信告诉我,我去找你。”
言归宁看着杨不留,突然笑起来,心道,“就我现在这个身子骨,若是觉得不好再告诉你,等你赶过来的时候人都死透了。”
然而他到底是甚么都没说,人活在世,总要留些虚妄而不可触及的念想,他不想把所有痛苦的现实都留给这姑娘。
杨不留有些怯懦,含含混混的叫了一声,“师父。”
言归宁没心没肺的笑,“诶,怎么了?”
杨不留微微拧了下眉间,紧了一瞬就逼迫着自己笑了一下,“……若是分道别过,我何时还能再见到你啊?”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言归宁一口干了茶水,杯子倒扣在桌面,指尖留恋的在杯底点了点,“……闺女,不论如何,别怕。”
也不知言归宁这话杨不留听了是否安心,她深深的在言归宁倒扣的茶杯上望了望,借口着出门送药,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不留心里清如明镜,投身于陈年旧案的漩涡当时,她就注定迟早要与往昔平淡无忧的日子挥手作别。
她不念旧亦不追忆,只是惋惜,逝者已往,再也回不到过去。
诸允爅慢了几步才追出去,走到药铺门口,回头看了言归宁一眼,欲言又止道,“……先生。”
言归宁这会儿又看他不顺眼了,抬手一挥,言简意赅道,“滚蛋。”
奉命滚出药铺的肃王殿下不再自讨没趣,乖顺的看着这师徒二人那日痛苦暂歇之后便恍若无事发生似的熬过几天。
临行前日,诸允爅悄不做声的消失了两个时辰,在杨不留跟言归宁抱着杨謇的骨灰对峙的空档,偷偷跑去找了柳慎宜,为言归宁之事托付再三。
柳慎宜正带着辛夷大包小裹的收拾东西,瞧见来人并不意外,甚至抢先开了口,“殿下来意我大概猜得出,身为医者,追着病人跑的经验这是头一遭,不管好赖,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京城而来的仪仗队伍中看不中用,好端端的暖阁马车跟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不急不缓的挪腾着——肃王一身硬骨头都快躺软了,趁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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