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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大病一场,没多久跟着去了。
庄老姨娘是已故老国公有名无实的妾,靠着先老太君的关系,才留在府中。老安国公去世后,陆老夫人伤怀了好长一段时间,庄老姨娘天天都来看她,两个老人互相作伴,关系越发亲近了。
陆老夫人这一走,还不到六十的庄老姨娘便倒下了,熬了两个月,还是走了。
陆非离将她风光葬了。
她无儿无女,但陆府的小辈们,都为她披麻戴孝送行,这辈子也是无憾了。更值得一提的是,唐静闲也来为她送终。
唐静闲也四十多了,儿孙满堂,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早年刚入国公府的时候动过些歪心思,险些走入歧途,亏得庄老姨娘耐心开导,她才顿悟嫁人。可以说,她有今日,全仗庄老姨娘大恩。灵前,除了孩子们,就她一个人哭得最为情真意切。
直到庄老姨娘下葬,她才离开。
又一年,季菀的继父,萧时病逝。周氏也病了一场,儿孙们孝敬,日日陪伴,几个媳妇轮流伺候照顾,她也渐渐心情舒缓。可到底年纪大了,又熬了两年,也去了。
之后那几年,季菀的两个舅舅,还有季家伯父伯母,都相继去世。
孩子们渐渐长大,她却越发觉得寂寞起来。
近几年,她越发思念远在梓水的小女儿。对镜梳妆的时候,看见镜中自己白发越来越多,总是担心哪一日自己也如长辈们那样,老死病死,却还是见不到小女儿一面。
大底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在她五十五岁这一年,心愿得偿。
陛下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儿子们来侍疾,他就忍不住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远在千里之外。
于是他下了一道恩旨,让恭王携妻儿回京。
季菀得知这个消息,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看着身边同样耳鬓花白的丈夫,“阿鸢…要回来了?”
“是。”
陆非离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女儿,马上就要回京了。”
“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季菀喃喃自语,念了好几遍,又哭又笑,“阿鸢要回来了,我的阿鸢,终于要回来了…”
这一年,她的长孙女华姐儿出阁。
陆知鸢和晏子期入京那日,正好赶上华姐儿回门。
他们夫妻要赶进宫谢恩,回来的时候和陆知行陆知桓一道。
季菀刚喝了孙女孙女婿的敬茶,然后就听下人说,五姑奶奶回来了。
她手上一颤,抬头望过去。
三十岁的女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疾步而来,容颜已不如少时年轻,却美丽依旧,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陆知鸢入了堂,猛的跪下。
“不孝女陆知鸢,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她努力克制,却仍掩不住哭腔。
季菀眼中含泪,脸上却在笑。
“好,好,起来,都起来。”她颤颤的起身,去扶女儿,陆知鸢抬头,满脸泪花。
季菀看着她,不知怎的,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
她抱住女儿,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
陆知鸢十六出嫁,今年三十,整整十四年。
母女俩抱头痛哭,晏子卉,陆昭华,以及早年分家的墨泠夫妻和特意赶回来的陆知曦,都忍不嘴了眼眶。
男人们不哭,目光却都有动容之色。
陆非离站起来,拍拍妻子的肩,“好了,今日重逢,乃大喜,哭什么?”
母女俩好容易分了开来,陆知鸢望着头发已近全白的父亲,又是一声悲啼。
“父亲…”
陆非离已是花甲之年,大半生风雨都挨过来了,年老了,却受不住女儿一声带着哭腔的父亲。
他眼中微含泪光,笑起来皱纹掩不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连说了两遍。然后看向女婿晏子期,虽未言语,目光里却有认可满意之色。
哭过以后,陆知鸢便将一双儿女推至父母跟前。
“父亲,母亲,这是你们的外孙,慎哥儿和槿姐儿。”又对一双儿女道:“快叫人。”
兄妹俩跪下来,乖巧的唤,“拜见外祖父,拜见外祖母。”
季菀含笑的目光掠过两个外孙,突然定住。
她看着外孙女晏怀槿,怔怔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非离也是看得一怔。
这个孩子,和十二岁的季菀,太像了。
十二岁啊,那年季菀刚遇上陆非离。到的现在,两人已走过大半生。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各自一笑。
热热闹闹的晚宴过后,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季菀拉着晏怀槿,问她有什么爱好,书读得如何,喜欢吃什么。
晏怀槿一一回答。
第二天,女儿们都要各自离开。
分别十四年好不容易相见,陆知鸢依依不舍。季菀道:“都回京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回去吧,等王府一切事宜安顿好了,再回家。”
陆知鸢含泪点头,又让两个孩子磕头道别。
季菀目送他们一家人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道:“那个孩子,今年也刚好十二岁呢。”
陆非离道:“当初你我秀山初遇,你也是这般年纪。”
季菀笑笑,“是啊。转眼四十三年,我老了,头发也快白完了,成了个又老又丑的老婆子。”
“不。”
陆非离握着她的手,道:“你依旧十二岁,可我已经六十了。”
季菀看着他老去的容颜,却依旧温柔的眉眼,轻轻道:“不,你应该是,十七岁。”
陆非离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四十三年岁月从他们的目光掠过,时光在一刹那倒退。斑斑皱纹随着时光的倒退消失,满头白发化为青丝如墨。
那一年,她十二。
那一年,他十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