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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他们沉默以对,看上去每个人都是那么孤单,他们都在沉思,可没人知道他们在沉思什么。
是回忆昔日的艰辛百战吗?还是在感慨人生的变幻莫测?
叶相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叶真倾诉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那时我们正被仇人追杀,偏偏又遇上大雪封路,马车寸步难行,小柔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只能到临近的一个土地庙借宿一晚,那雪是真大啊,老钱说他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叶真还是死死盯着对面空空的红木椅,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仿佛连父亲说的话都没有在听。
叶相接着道:“那天我们都没有睡,我们都不怕死,怕的是你还没出生就被砍死在小柔的肚子里,老钱说,我们过得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但是你不行,你不仅要出生,还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比我们两个人都要光明正大,活得比我们两个人都要真诚,活得比我们都要无拘无束。”
他仿佛真的又回到了那个时刻,叶真突然也说起了话,像是在倾诉,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他把方圆百里的郎中全都请来了庄里,跑死了十匹马,连口水都没喝。”
叶相道:“那时的他真是威风啊,单枪匹马闯去了仇家,直到清晨回来,满身的血,十余处的刀伤,还乐呵呵的对我说,这孩子有福了,以后不用躲躲藏藏了,就是那天你出生了,他说要你活得比每个江湖人都真实,痛痛快快的过一辈子,所以起名为叶真。”
叶真道:“我第一次喝酒,是他给我拿着碗给我灌下去的,说道是个爷们怎能不喝酒;我所有的武功都是他督促我练的,哪怕换再多师父,他永远在我身边,还一直骂师父们,能防身就好别累着真儿,他有我这匹狼就够了。”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就这样谁都没和谁说话,却又谁都和谁在对话,他们太悲伤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掉一滴泪,但任谁看到他们的眸子,就会被他们吓住。
漆黑的眸子,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有多少秘密,就隐藏着多少危险。
外面的善粥已经施完,女人走入了大堂。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虽嫁入江湖,但却并非江湖中人,她终归到底只是个女儿身,是人妇,是人母。
但此时的大堂,这个小小的江湖,不过两人,一人是他的夫君,一人是他的儿子,所以她来了。
她不懂什么江湖,也不懂什么兄弟情义,她心里装的只有家人,她知道此刻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的陪着这两个孤独的男人就好。
成功、欢喜、失意、劳累……不论何时,女人都是男人最温暖的存在,她能让男人剃掉坚硬的肋骨,变得柔软。
男人都喜欢柔软,可偏偏男人都很坚硬。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都太坚硬了,才会喜欢他们没有的柔软。
可叶真知道,能带给他柔软,让他平稳下来的女人,不在这儿。
于是他起身,一步、两步……整整三百步,走出了厅堂。
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只是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知道他长大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吵着要找妈妈的孩子了,他现在要找的是能给他柔软的人,而她的柔软,早在他不需要吃奶的时候,就慢慢被他遗弃了。
像是一个玩具,只有在他偶尔想起的时候,才会再来看上两眼,情感寄托,岂非只是对于往事的追思。
大雪还未来得及消融,天色又阴沉了些,似乎随时随刻都准备重蹈覆辙。
这种日子,人们除了吃喝玩乐,已没有再需要忙碌的事情了,他们或在邻居家说着家长里短,或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述江湖轶事,而更懂得乐子的男人,会在闻香听曲儿,试问哪个男人能不爱燕语莺啼?
这本就是青楼的旺季,而最旺的必是花苑楼。
时值隆冬,梅花扑鼻香,花苑楼献艺的当是冬梅。
冬梅擅抚琴,一曲《雁落平沙》简练而奇趣,少吟猱,多逗,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明眼人自知其与钱塘江有段往事。
只是,这里谈的岂非皆为风月,又有谁会管一个ji女的生平呢?
自古青楼薄幸名,不止这里的女子,而流连于此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可总有几个特别的人,譬如此时此刻坐在最角落的叶真,对面依旧是清晨的那个女人,一壶酒,两个杯子,一把漆黑的刀,一把挂满宝石的剑。
叶真道:“一个钱塘江畔的女子,竟来这种小镇,这算不算是暴殄天物呢?”
花老板道:“在那样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她或许只是凤凰的尾巴,但在这里,她是头牌,无数的男人都想巴结她,成为她那个每晚只会有一位的座上宾。”
叶真道:“就像是拐角的王麻子,他的烧饼每天只会在人们最饿的午时卖一个时辰。”
花老板微微一笑,可这一笑,管她什么贵妃醉酒,还是什么西施浣纱,都暗了颜色。
叶真柔软了,这一笑已经把他两根最坚硬的肋骨生削活剥了,就那么痴痴的看着,呆呆的望着。
花老板已觉察有什么不对,敛起笑容,道:“叶公子难道不想去试试吗?以叶公子的魅力,足以将这园子里的梅花挪植在贵庄的后院了,让它日日飘香岂不美哉?”
叶真莞尔一笑,道:“不管是何种花总有凋谢的一天,我还是比较喜欢栽花人,只要人在,花香自来。”
就在这时,一个完全不懂情调的人闯了进来。
“拿酒来,快拿酒来……”
来人歪歪扭扭,一身酒气,一身黑袍子上沾满了油腻,不用多说就知道这是一个酒鬼,所以他要酒,要很多很多的酒,看他的神色之间,仿若再喝不到酒就要渴死了一样。
一张脸又黄又瘦,头发乱七八糟,像是荒地上长出的野草一般,让人一眼望去就仿佛能味道他身上散发出的臭味。
一个姑娘啐了一口,轻嗔了一句“破叫花子”,说完便起身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可偏偏,这个叫花子酒鬼听力却好得很,随手一抛便是一百两的银锭。
这世上所有的店小二和ji女的脸色,大都是随着银子的多少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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