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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察觉气氛不对,立即笑着说:“铁定是哪个对你极其崇拜的人送的呗。”
“停车。”
芰荷推开车门跳下车,提着裙子不顾一切开始狂跑,眼神里盛满的是飞快掠过的车水马龙,可都落不进她的眼中。
她按照包装纸上的名字,气喘吁吁找到那家装修精简的花店,再三追问老板娘:“买这束花的人是谁?去了哪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剪刀,见她如此焦灼、满头大汗,便郑重其事回忆了下,一一回答她。
芰荷从店里走出来,眼睛盛满失魂落魄。
有辆黄包车迎面跑过来,顶篷一抖一颤,车夫没有停住脚步,反而不耐烦催促她:“快让开——”
她置若罔闻,又或者是压根没听到,步伐踉踉跄跄,跟个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
眼看一人一车就要撞上,楚辞忙上前阻止,却被身后之人拦住。
是伏白。
他一身笔挺修长的西装,柔和了清冷淡漠的五官。头发修剪得极短,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映落眼前的画面——
顾少君于车前救下芰荷,并对这个天才少女一见钟情,柔下声音嘘寒问暖。
楚辞眉头一紧:“这就是你为她安排的金玉良缘?”
同样的话,不同的场景,像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叩问。
伏白没有作答,静静凝视着芰荷的一举一动。
楚辞冷声一笑:“我以为,起码你们已经拥有了一个孩子,又或者正在为腹中的胎儿取名字。结果呢,居然都是昨日重现。”
“如果没有我,她可以过得很好。”
“可你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还带着冠冕堂皇的自以为是。
“我会让他变成真实。”
楚辞目光看向不远处,蓦然一笑:“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浩瀚无垠的宇宙,渺小如蚍蜉般的人类,以命换情的无畏者数不胜数、多如牛毛,比如此时此刻的芰荷。
一道惊悚的闪电轰隆隆打下来,把宅院一处的昏暗的小房间映照得极其阴森可怖。
门前落了锁,窗棂也被钉死。里头的满顶床旁折叠着一套大红色的喜服,还有价值连城的凤冠霞帔。
可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单薄的外衫根本不足以御寒,风呼啦啦的刮,柔顺的长发垂落披散,她轻哼着《牡丹亭》的戏曲,哀婉凄凉的语调髣髴能把人的心撕个粉碎。
门开了。
进来一个眼神复杂的旗袍太太,追问芰荷:“顾大少爷远渡重洋去了英国,你却宁可跟着一个小厮私奔也不肯嫁给我的儿子?”
芰荷继续打理长发,象牙梳沿着及腰的长发一路下滑,髣髴在准备极其庄重的仪式,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我儿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哪里比不过他们?”
佟佳婉暴跳如雷,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好朋友的女儿的份上,早就上去给她几个耳刮子。
“佳婉阿姨。”
芰荷透过镜子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你有没有绝望、又无助的爱过一个人?”
佟佳婉愣住。
站在博山炉旁的伏白斜靠木窗,目光低垂,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整个房间静得落针可闻:“我爱着他,是从他失踪的那天发觉的。这么多年来,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他的微笑、他的挑眉、他的安慰、他的专注……他已经成为我这辈子永远无法割舍的一部分,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佟佳婉误以为她说的是顾少君,咬着牙齿根怒气冲冲:“他早就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失去了踪影,你再怎么情根深种,也改变不了他遇难的事实!”
说完,又口不择言阴鸷嗤笑:“你既然那么爱他,就下去陪他啊!”
身后的侍女端来一杯酒,随着晃荡的弧度,一缕缕的波纹逐渐荡漾开来。
人散去,可光线却越发深暗。
不知坐了多久的芰荷,看着薄雾袅袅的清晨,光线如密织的线团般洒落在宽广无垠的大地上,凤眼里的光却是暗灰色的。
她揿灭头顶的灯光,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件墨绿色的旗袍,上头栩栩如生的花纹精致又绣雅,好似专门为了谁而开放。
一言不发穿上,又细细抹了胭脂,遮盖苍白的面孔。拉开抽屉,带上一对漂亮的环扣珍珠耳坠。抿了半片口脂,神色安详静坐。
有哒哒的响动。
匣盒上,搁着一块旧式的孔雀怀表,上头的指针不紧不慢行走,发出清脆又明晰的跳动声。
八点整的时候,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似在庆祝无比热闹的大喜事。可这些喧闹的声音,悉数消弭于空旷寂寥的房间内。
有一股难以操控的力量,正在无形中拽扯着芰荷。雕刻着浅色菡萏的鹰嘴酒瓶倾倒出透明润白的水泽,映照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只是曾经藏在里头的璀璨光泽已随流星的陨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芰荷在这个时代的义务已经尽了,这就来找你。”
第一杯酒洒落在地。
第二杯,她透出一抹倾尽所有的狠劲:“如果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请你满足我一个心愿,我愿意拿永生的三魂七魄与之交换......”
此一瞬,楚辞看向伏白所在的方向,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够了!”
玛瑙酒杯摔碎在地,芰荷看着眼前这个陡然冒出来的男人,一阵目眩神迷。手被他攥得死紧,仿佛要生生捏断了似的:“你---”
她不知所措,感觉这具石沉大海多时的躯壳,在无知无识中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回来。
这力量是强大的,劫后余生的紧迫感始终追随着她,还有眼前这段不可置信的重逢。她泪流满面,扑上去抱住他,从心口深处挖出那个字:“哥......”
依恋、思念、责怪,不舍、深情、挚爱。
人类的情感,从不仅限于一字一句,更多的感觉,是堆积如山的文字无法表达的。
伏白拥紧她,下颌搁在她的发顶上,轻柔摩挲,沉音带着浓深懊悔的喑哑:“有哥在,世上再没有人能够欺负你!再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