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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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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为母的模样;只眼下稍见乌青,似有疲惫倦色。于是我替她挑了挑额前碎发,一面絮絮地叮嘱她,“你方生了正哥儿,正是身子虚弱,要好生养着的时候。我特让月见捧了两盒阿胶糕来与你吃,能补气血。平日里多教御膳房炖些温补的汤来喝,慢慢地调养着。”一面含笑问她,“可听明白了不曾?”

有那样一,我用过午膳后,无端让人疲软的倦怠向我袭来,卷得眉眼都不再温和如初,恹恹地堆砌在一起。

把璇玑璇珠都付给沉青和奶母后,我只想逃。想逃出被所谓地恩泽眷鼓玉明,想逃出囚禁钻魄的朱红宫墙,想挣开最让人痛苦的桎梏,离开把沈南颦反锁起来的自己。

多怪诞。

扪心自问,我从来不是会惹麻烦的女孩,不是甜腻粘饶糍粑糖,也不是娇纵无的叛逆骨。我永远是温和的、安静的,藏匿在冬月的风里,除了微笑,便在没有其他情绪的沈南颦。这样荒诞大胆的念头,我从来都没有过。

但今我显然有些不同了。具体是如何的不同,我又不上来。

我只是觉得我不该再这样,在给予我太多变数的杨宫里混沌地苟活。做个无欲无求的,被供奉在传闻里的易碎花瓶,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枉费我淌进这样深的浑水里的苦痛,也枉对我膝下的一双女儿。倘若她们的母妃只是除隶薄的宠爱外一无所有的容华,那么,将来的将来,她们如何奔向最尊贵的青春。

我想,我该更清醒,该洗褪我脑海中所有的稀里糊涂。但这样的过程显然很漫长,不知道要用多久。

最终我是没地方可逃的。这里有这样大的宫墙四围,这样严的精兵把守,这样让人羡艳的家恩泽。我除了在午后恣情讥嘲的两三束阳光下一无所有地迷茫,便再没有其他出路了。

再回神的时候,我已经走向最偏僻的一隅,扬首可见珍兽馆龙飞凤舞地在匾额上题着,豢养那些被富贵桎梏的野性。我知道这里有甚么——最猖狂的虎,最尖锐的豹,都在这里成了俯首称臣的子脚下之物。

我未曾同这里的宫人打过照面,此时兴许是入不了此馆的;但我依然怔神地站住了脚,忽然便想见馆内被驯服聊灵魂。

七月流火烧破大梦,我揣着腹中这个未成形的孩子隔窗户往外看,各宫婢女端着自家主子的金银绸缎要交给太后娘娘,殊不知端着的都是女人心头滴的血,一摊又一摊。

我将头发绾了,陛下不在宫中,这些女人们十分清希我宫里出去柳绿死了新燕,又拨来新的婢女,叫熏珝盯紧了,再来几回这样触犯宫规的事我实在吃不消。

前方战况加急,我心念哥哥比陛下多。哥哥凭借奇工随军,按理不会有性命之虞。此去若大周能胜,哥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的,总归比父亲出息。而我甘愿来金宫浮沉,就是为了争夺富贵,荣华延极全家。

上一片云也没有,蓝的怪恶心。我想着蒹葭荷塘,临花碧水,太湖清波,揣着我的孩子出去散散心也好。

便换了新衣束带,只画了眉梢。长廊处得见美人风韵,宜容华我不曾熟悉的。只知她从眼角到朱唇都是温和。她身后女侍手捧之物,想也是捐赠银两的。我依着规矩来请她的安。

“妾给宜容华请安。”

入宫数日了,也未曾碰过自己的琵琶。今日正巧有雅兴,取了琵琶欲弹上一曲。来也好笑,爹既对圣贤书嗤之以鼻,也不通风月之事。可我每次弹上一曲时他便要啧啧赞叹,问他哪里好又不出个所以然。从前只当他是有意附庸风雅,长大后才晓得,古往今来的士大夫最爱抨击艺妓,言及她们不是冠以祸水之名、便是有意贬低,以彰显自己多么清高出尘。将旁人贬在尘埃里,便能衬得自己多么高尚么?爹偏偏对此不以为然,他觉着旁人也是靠自己的手艺自给自足,谁又比谁低贱呢?故而从找了苏州有名的琵琶大家来家里讲学,只是或许是我资不够,学了多年也不过平平。想到爹又不禁扶额,爹向来是看不上朝中官员的,当然,旁人也瞧不上他。但如今他从鞑靼凯旋,得了官职,早已不是从前的一介白身,只是他这张嘴素来利落干脆,若是在朝中得罪了旁人,只怕以后试图难走。

我一边弹着,一边想着自己奇异的心事,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快了起来。左手轻按琵琶,右手用玉拨划过琵琶弦,今日奏得是一首平沙落雁,从前听来只觉得声势浩荡,今日自己弹来,却不由得联想到鸿雁飞鸣、清秋寥落,平添了几分愁绪,连自己都未曾感知。此时全部心神皆落在琵琶上,丝毫未觉有人正在靠近。

我踏上长廊时,迎面是踉跄着将我抱了满怀的、七月的风,风梢涂满夏时蓊郁的翠和躁动的光,仍有不知疲倦的蝉在嗅脂粉钗环的冷香。在那阵风背后,亭亭立着的便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无珠玉作饰,亦无簪钗衬辉,我只看见她一弯极漂亮的黛眉,还有在风里旋转着摇曳开的裙摆。

她向我请安时,我更能看清她的眉眼。她并非出挑的美人坯,尤在这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百花园里。雍容端庄的名门贵色李氏自恃,顾盼夺魄的桃泽芳华有贵人横波,更不必提我那明艳勾魂的金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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