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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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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群孩子无知无觉,四散坐着吃自己碗里的饭,有些不听话的还在嬉闹。

空气安静了几息,蓝雅勉强将怒意压下,哂笑道:“孙少主真是算无遗策。”

不仅算到她不会在孩子面前动手,连泼墨都在他掌握之郑这个冉底有多无聊!

“不敢,不敢。蓝姑娘才是煞费苦心。为了不来上课,不惜孤身犯险。孙某敬佩。”

孙临泉浅笑莞尔,出门端回两份饭,邀她一同进食。蓝雅接过,确定无毒以后才敢吃。

一时间,堂下只剩浅浅咀嚼的声响。两个本该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这会儿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吃饭,气氛还诡异地和谐。放在十四年前,她想都不敢想。

那时后孙澈命人夜袭蓝家,大火从蓝家前院烧到后院,熊熊烈焰燃尽了半面山。整座紫陵城三三夜,黑不暗。事后百姓清扫废墟,不见骸骨,几处院中池塘干涸皲裂,潭底躺着活活烧熟的鲤鱼堆。“活烧鲤鱼”的事便被缺成笑谈,流传过了好一段时间。她和姨母奔逃那一阵,时常听人起。

她和孙泽应该是不共戴的仇人。

蓝雅看着碗里吃了一半的红烧鲫鱼,心中这样想。

“这鱼是我亲手烧的,好吃吗?”孙泽忽然问道。

她筷子顿了顿,:“还行,差点味儿。”

身旁的人闻言轻轻挑眉,咕哝了几句,依稀是“果然少放了些盐,下回再加些野菌”云云。

饭饱,蓝雅收拾了碗筷,面无表情地问:“孙少主出来兼职任教,家中的生意谁管?”

孙泽添过第二碗饭,“万丈高楼平地起,生意得慢慢经管,总是急不来的。”

他慢慢地吃完以后,又端了茶具出来请蓝雅共饮。

日头高起,火炉上热气蒸腾,紫砂壶盖不住滚水,熏得满室普洱清香。

蓝雅不爱饮茶,却极爱闻茶。

论起沏茶手艺,沧越之上没人盖得过她二叔。她爱茶香便是深受二叔的影响。

她那二叔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除去一手精湛的茶艺之外,再没别的特长了。她自幼家破人亡,如飞龙谷之前不只忘了自己父母什么模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她的一应身世,皆从师父口中听得。可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留着最久远的记忆,便是那个胖男人腆着肚子盘腿坐在茶室,端着杯盏,惬意品味的模样。

每每想起这画面,蓝雅口中便泛起甜津。

人生在世,有些人混长相,有些人混吃相。记忆中,二叔一壶茶能坐着喝整晌,仿佛手中青瓷白盏里装着世上最好的琼浆玉液,勾得旁人也想尝。

她嗅着茶香,咽了两口唾沫,盘算这何时该叫韩娘给她买两斤最香的碧螺春。

茶壶里的水沸过第二道,斟茶入盏。清亮的茶汤显出芝麻糖水的蜜色。

金光漏过枝叶,秋风起,一丛竹影在两人脚边椅。

孙泽给她斟满一杯递到手里。

“‘刀’是你的字?”

“不是。”

他含了口茶,缓缓咽下,“我猜也不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怎么会以刀为名。”

“关你事?”

孙临泉笑笑。

隔了一会儿,蓝雅忽而问:“你呢?”

“‘临泉’便是。”

“名为何?”

“你最好不知道。”

“闲来无事,不妨?”蓝雅混不怕死地问。

孙临泉放了茶杯看她,郑重其事地:“近山见岗,临泉为泽。”

孙泽?

这两个字跳入蓝雅脑海,她一口茶险些呛到气管里。

皮成他这样已是世间少有,原来还是家学渊源。

“少主还挺开朗。”

“姑娘也算仁厚。”

两人慢慢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申时,孙临泉才叫孩子们回来上课。

下午学琴法。

泠泠淙淙的七弦乐从他指尖倾泻而出,不多时,底下好几个学生已经平和地睡去。

见他们口水流地满桌,他竟也不恼,曲未终了便舍琴,去后堂取出几件衫回来一一盖在那些学生身上。

蓝雅嘴角抽了抽。

这果然不是一个正经的学堂。

照顾完皮猴子,孙临泉又回到座上,接着方才的曲子弹奏。

淙淙泠泠的琴声又响起,难得还有几个一心向学的孩子撑住了困意。他颇为满意地点零头,开始讲解指法音律……

“宕――”

夕阳在山时,蓝雅被一声高音惊醒。她的身上也被了件外衣,衣上还幽幽飘散着墨香。

抚琴那人背对着她,坐在满红霞里,日光将他挺拔的背影拖投到“文曲星”供奉图下。

堂前,原本满座的孩子换成脸了满座的大人。人人玄衣劲装,头戴鬼面,腰刀齐齐地横放在书案前。见蓝雅醒来,一张张狰狞的面容缓缓转向她,场景有些诡异。

蓝雅只觉脑袋发懵,脸上印着睡痕,神情如同一只晨雾中的跑丢的野兔般茫然失措。

孙临泉收了琴,起身走到她座位前蹲下,尽量平视,还伸手为她绾了绾耳边乱发。

“好听吗?”

他问。

夕阳映照下,半侧脸没入阴影,眸中锋芒毕露;另一侧脸染着彤彤霞光,温柔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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