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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务员感觉到他手足无措。她之所以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听见他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并且一言不发。胡佳越哭越伤心,司令部工作人员中也有人跟着他抽搭起来“喂,安静一点”这时胡佳喊了一声,“我马上就把你们领出去,大家都坐在自己位子上,不要散开”过了十分钟,电灯重新亮起来,胡佳回来了,只见他满身尘土,鼻子也碰破了“现在我们把灯关掉,”他,“应该学会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走出地下室,以便应付将来发生真正的战争”“一旦发生真正的战争,”吕梁,“我们就在地面上作战,而不在地下室里作战”“你快住口,你已被撤职,”吕梁回答,“在战场上哭鼻子这是背叛明白吗?”于是他拧下灯泡,把大家领出地下室,这时报务员第一次接受了他。
“他带领我们沿着墙根走,”报务员心想,“他一直用两手扶着墙。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火柴。不,他没有火柴。他哪里会带火柴呢?那时他才九岁,还没有学会抽烟”
报务员回头望了一眼。她已经看不见那只箱子,两个孩子还睡在箱子里呢。她吓了一跳,害怕在这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道路,而孩子们放在那里无人照看。她的儿子马上就要哭起来,大概他的尿布全湿透了;他一哭就会吵醒女孩,街上马上就会听见他们的声音。想到这里,孤立无援的报务员禁不住哭起来。她掉转方向往回走,身子一直紧贴着墙根。她匆匆忙忙,一只脚不知绊在什么管子上,立刻失去了平衡。她向前伸出两只胳膊,眯缝着眼睛。她跌了一跤。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睛里进发出无数绿色的火星,然后她感到头脑一阵剧疼。她失去了知觉。
报务员不记得她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是一分钟还是一个时。她睁开眼睛,听见一种古怪的喧哗声,心中颇为诧异。她把左耳朵贴在冷冰冰的肋形铁板上,铁板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报务员初次听到这种声音是在山中的狭谷里,那里流出一股清澈透明的蔚蓝的溪。报务员断定,这是因为头部受了强烈震动而产生的耳鸣。她抬起头来,响声旋即消失了,确切地,它变成了另一种响声。
报务员想站起来,但她突然明白,她跌倒时头部撞在下水道出口的铁盖子上。她用手摸了摸肋形铁板。吕梁曾经过,上海的地下管道系统很发达。报务员使劲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铁板,没有拉开。于是她开始用手掌在铁盖子四周的地板上摸索起来,她摸到一个生锈的铁块,就用这个铁块撬了撬铁盖子,然后把它扔到一旁去了。地下室深处立刻传来一个响声,隔着肋形铁板响声似乎离得很远。
那时他们沿着蔚蓝色的山间狭谷走着,那时他们还不停地唱歌儿:“在遥远的大海外面,有一个美丽的国家”
开始狭谷里很热,飘溢着一股针叶松的幽香。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稠密的针叶林。口渴得厉害,一路上尽爬陡坡,坡道上布满大颗带棱角的石块,可就是没有水。大家感到很奇怪,因为他们顺着这条狭谷爬上去,可以抵达积雪地带,所以狭谷中应该有溪流过。但他们没有找到水。唯有山风在松林的树梢上呼叫着。后来道上的石块不再是被太阳晒干的白花花的卵石,而变成了黑色的;又过了十分钟,他们看见一溪流水从石头丛中涌出,听见远处有哗哗的响声;后来他们顺着碧绿的溪流走过去,四周发出隆隆的声响。他们看见了积雪,当他们登上积雪地带的时候,四周又静下来,因为融雪形成的溪流已经离他们很远;他们愈爬愈高,向着寂静的雪峰攀登。
满头白发的侦探打开手电筒,一道明亮的光柱在地下室里搜索着。
“喂,无线电台上的那几个卫队员是被同一只手枪打死的吗?”他向随行人员问道。
有人回答:“我往化验室给他们打电话了。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
“听秘密警察局办事从来都快得惊人。那帮饶舌鬼,居然向我吹起牛来了。喂,你们谁来看一看,我眼睛看不清楚:这是不是脚印?”
“尘土很少假如现在是夏…”
“假如现在是夏,假如我们有一只警犬,假如这只警犬找到了那个从卫队手里脱逃的女纺手套,假如它马上找到了脚印你们瞧,这是个什么烟头?”
“旧烟头。看来像个石头子”
“您摸一摸,摸一摸看来毕竟是看来,干我们这一行一切都得亲手触摸谢谢地,亏得我是个单身汉,要不然您怎么通知我的老婆,我躺在陈尸所的地板上,尸体已经冰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