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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柴江递上来的欠条,明明白白写着三十大洋,还有李顺的签名和手印。
苏以辰懵住了,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德叔却一下子就明白贺柴江真正的目的,他万万没想到李顺会落下这么个把柄在贺柴江手上。
安静中,李顺突然暴怒,冷不丁抬起一脚来狠狠冲贺柴江踹了过去,“你个王八羔子,这么污蔑老子,老子踹死你!”
贺柴江被踹倒在地上,连忙爬到苏以辰身旁去,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三少爷,救救小的!救救小的!小的还有两个兄弟,和小的一样都是被收买的。我们原本都不想罢工的!”
“三少,您别听着这个王八羔子胡说八道!”
李顺追过来,要拖走贺柴江,苏以辰却拉住他的手,拦下了,认真说,“顺子,去把你的考勤簿拿过来。”
李顺慌了,连忙给德叔使眼色求助。他是领班,每天都要记录手下管着的工人的出勤情况。三少爷这分明是要对照笔迹。
德叔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三少爷,你千万没中他们的计,他们这是在离间!三少爷,你……“
李顺还要辩解,苏以辰却打断了,“顺子,你去不去拿?”
不去,便是心中有鬼。
去了,就是证据确凿。
李顺都不敢看苏以辰的眼睛,低下头。
苏以辰等着,等着,嘴角泛起了一抹特别讽刺的弧度,似嘲讽别人,又似自嘲。
德叔眼底掠过一抹复杂,骤然厉呵,“李顺,到底怎么回事?交待清楚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李顺愣了,没明白德叔什么意思。德叔又道,“二爷不在,你就当没人收拾得了你吗?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谁给你好处了?”
李顺这才明白德叔要他抗罪保二爷,他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寻借口,只能随机应变。他连忙打了自己一嘴巴,“三少爷,德叔,我不是东西!我就是……上月里输了钱,我这脑子一热,跟几个弟兄一商量就想讹德叔点钱。我们就打算小闹腾一下,可那帮工人闹起来就收不住!三少爷,德叔,你们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知错了!求求你们,千万别告诉二爷呀!二爷要知道,非得宰了我不可!”
德叔立马训斥,“你还有脸提二爷?二爷平素那般待见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二爷的?”
“三少爷,德叔,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
李顺不停地自己掌嘴,苏以辰却忽然冷笑起来,大声问说,“有意思吗?”
这话一出,李顺停住了,朝德叔看了去。
德叔大急,上前劝道,“三少爷,你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还是得告诉二爷的。等二爷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苏以辰就怒了,他站了起来,冷笑道,“德叔,你真当我没脑子吗?”
他就算再不懂工厂里的事,也待了快一个月了。他就算再傻,也还是有脑子的,懂得判断是真假是非!
泄密那么大的事,邱领班没有得到伯母的点头,绝不敢擅自泄露;直接煽动工人更是天大的事,区区一个副总领班,哪来的胆子这么做?没有父亲唆使,李顺能办出这种事?
难不成,要他相信邱领班是被大伯母唆使的,却不相信李顺是被父亲唆使的?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想起了下午在大房那里,苏婉绛说的那一句,那句“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还有那个词,“虚伪”!
他总算明白苏婉绛为什么这么嘲讽他了。
活该被她嘲讽。
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前阵子他还一腔的热情,信心满满地住到工厂里来,天天夜里都和李顺商量,如何劝说工人们停止罢工。还想着大伯病了,父亲不在,他作为苏家的男人,要担起责任来。
如今想来,自己就是个天大笑话!
他不傻,只是很多时候,他不愿意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不愿意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他自小到大被人骗过无数回,不是他不长记性,而是他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话,有真心。
可是,今日,他不仅仅被大伯母摆了一道,而且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骗了!
他们都是苏家的人呀,却拿着“苏记胭脂”这字号的名誉和前程开这等玩笑?在这个家里,他应该相信谁?还能相信谁?
“德叔,麻烦你转告爹一声,游戏结束了!”苏以辰说完便气呼呼地冲了出去。他也顾不上那些还在闹腾的工人们,直接从他们中间窜了过去,往大门外跑出去。
德叔追出来,见状大急,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多作声,只匆匆追出去。
到了外头,德叔才敢出声,“三少爷,您等等我。大半夜的,外头危险。天大的事,咱们回屋说可好?”
“德叔,你不要再跟着我。”苏以辰非常愤怒。
“三少爷,有话好好说。您别再往前走了,这荒郊野外的,您要出个什么事,您让我如何跟二爷、二夫人交代?如何跟老太太交代?”德叔焦急不已,“三少爷,您听我一声劝,先回去吧。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同您说,绝不骗您,不瞒您!”
苏以辰回头来,怒吼,“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德叔也算是看着三少爷长大的,只觉得眼前的孩子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陌生那份从未有过的愤怒。
苏以辰继续往前跑,德叔一边追,一边劝,“三少爷,那您知道二爷为何要这么做吗?你就不问问为什么?二爷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有苦难言呀!您也大了。苏家里的事你也该知道了。”
苏以辰停了下来,原地站着不说话。
德叔连忙追到他身旁,认真说,“三少爷,这工厂里的总领班是大爷的人,十个小领班里有七个是大爷的人。一直以来,工厂里的活儿都是大爷说的算,要先做什么,怎么做,工钱怎么定等一堆事,统统都是大爷拿主意。如今大爷瘫痪在床,不能言语,意识不清,代他掌事的是大小姐和大夫人。您说,把厂子交给她们母女俩,您能放心吗?”
见三少爷没说话,德叔停了一下,才把二爷打算利用罢工换掉一批工人的目的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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