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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戌时,虫鸣渐渐时分。素晴才借着月色而归。我见她脸色疲倦,便柔声劝道:“今儿也累了。你不必在跟前伺候,且去歇息吧。”她感激地谢礼,方转身之际却道:“姑娘到底心不够硬,虽奴婢那时有些抗拒您利用殿下的思母之心。但到底有利于公子的计划,奴婢也不多言。现今瞧姑娘这般,难道不可惜?”
我直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可转念一想她也是才归来怎么就这么快知晓我去了寻皇后娘娘?沿路上也没见着她的身影。莫不是神通广大得如此田地?
“姑娘莫惊讶。奴婢哪能先一步知晓您的举动。这都是奴婢在公子的话中猜测到的。”素晴浅笑。伸手递过我一信封。
我接过信封,并不急着打开。而是迫切想要知道事实——难道恪哥在大吉殿前早已识破了我?于是急问:“恪哥认出我来了?那,那他为何当时不说?我还道自己乔装得当呢!”
素晴似乎被我小女儿的姿态逗笑了,连连摇头:“姑娘,您也不想想公子与您相处多少年的时间。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公子会不知道?那可不是一个低头就能掩盖过去的。只是他不知您是去寻皇后娘娘罢了。他与奴婢说您少时常喜乔装离家游玩,没想到连带进了宫仍不改这性子。他只是叮嘱奴婢照顾好您,莫让您受了委屈。”我傻傻地听着,满满沉浸在恪哥的体贴与柔情中。“公子道您似不想让他看穿,因此也就不动声色了。”素晴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步至殿门前,悄然离开并为我合上了门扉。只余我一人怔然呆坐在殿中,喃喃自语:“你总是如此。只要我不愿意,你就远远地守护着。原想你是心里有我,如今才知晓你的心确实有我,可却有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寂寥地拆开信封,摊开信纸,到底是心意难平。
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字里行间。片言不提思念,只是寥寥写着别馆的琐事:入画的唠叨功力增强了,能够让阿兔舍弃萝卜条去瞅她一眼。管家伯伯的儿子生意赚了大钱,送了许多东西给别馆的众人。我的房间总是保持着我走时的模样,他又替我添了些许玩意。这么些二三事,平淡无奇,却不知为何把我的泪都看了出来。我能想到管家伯伯笑逐颜开的样子,也能想像入画那话不断句的模样。还有舍不得萝卜条的阿兔,连带我房间内的丝丝布局,都记得。我都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却又是不回去了。“谢谢你,这些确实是我心心念念的一切。”清泪滑落,突觉这偏殿如此冷清,空洞而虚无。
小心叠好信纸,与先前的纸条藏在了一处。待烧毁了信封后,我推开房门,想要出外透透气。今夜星辉灿烂,天空变得更为遥不可及。也不知道怎么,就惯性走到了左春坊前。我稍稍犹豫,便抬脚进了坊。“娘娘,这左春坊灯火黯淡,许殿下并不在此处。”身后忽而传来声响,我心里一惊——皇后来了?再听先前那话分明表明李承乾许也在此处。于是我连忙停了脚步,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到了石屏的另一边。才藏好,便隐约看到皇后缓缓从一头走了进来,径自进了内室。我蹑手蹑脚地跟随,蜷缩在墙角侧耳倾听。
“母后!”李承乾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我便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温和地响起:“你呀!真不知道该让母后怎么说你好。”
室内忽而一片沉默,我再侧了侧头,想要贴近一些墙根好拉近与他们的距离。这才听到皇后的话:“今儿你看上的那位女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拦了母后的车辇,硬是将你的事情重头说起。可是孩子,母后知道你委屈。其实,母后何曾相信过外人说的话?难道母后就不清楚你这般许是另有原因?可母后贵为皇后,可不能只偏袒你这么个儿子。除了泰儿,治儿,还有那些庶出的皇子都得喊我一声母后!若母后偏了心,包容了你就必遭非议,若这般来回,你的太子之位也不稳了呀!”
“儿臣愚钝,不曾深思这些。”这是李承乾的声音。听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而我纳闷那长孙皇后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转念想那踢我一脚的宫人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想必也是领悟到了。我只能佩服这宫里人的火眼金睛。然又听长孙皇后道:“这江山是你父皇来之不易打下的,你怎么可以因为年少时对玩伴的不舍而厌弃这一切呢?也许在你看来,母后做的一切都是做戏给天下人看,但你每每病时母后的彻夜守候难道也是假的吗?孩子,你怎么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呢?”
“那我呢?我的苦处您们又理解过吗?那些不是玩伴!那些是我的堂兄弟!那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只须臾间的兵变,就变成了死尸!”稍待激动的声音,听得分明有些颤抖。我心里渐沉,原来当初玄武门之变,还有这么的一层。我想,我是能理解李承乾的心痛的。可皇后娘娘又言:“你是将要继承大业的人,情一个字何其拖累?孩子,你可知道本来母后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佯装听不见。可天晓得连你的亲弟弟也这般说你,母后能怎么样?还能坐视不理么?你的孝心母后都知道,母后心里高兴,但这高兴对于稳固你太子之位于事无补啊!这次母后是错了,委屈了你,可是走到现在的位置,我们都不容易。你父皇已经有让你三弟回朝的想法了,承乾,你是知道杨妃素来得宠,母后也并没有你所想的那样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