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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熟杏子一般栽下来。
儒父崇门,一代鸿儒文坛巨擘,桃李满天。今皇和诸多文官都师从其下,其中尤以傅砚石、相里为甫及杨鸿礼三人才学最盛。老先生原本寓居宫城边一所皇家院落,开设教坛,豪门贵胄与寒衣素服皆可听之。十四年前,他执意离京,明皇不允,折衷之下,最后在城南东郊辟出块阔地,斥资百万,盖了座书院给老先生,赐名“弘文馆”。儒父自达城南,一应平等视之,管你皇亲国戚凤子龙孙。
再说回十四年前的昌明十年,太子明晟尚且六岁,侍读除年仅五岁的明胤、唐敬德外,还有明皇钦点的右相长子相里康。彼时东宫太子太傅已更换成杨鸿礼,明皇令其谨以辅佐,待太子一纪满龄再出宫受教于崇门座下。傅砚石满门寂灭后,儒父搬离宫城阙台,蛰居城南不再问俗。待太子一十二岁满龄,该出宫学习时,明皇从亲军二十六卫里遴选出十二名高手,赐名“金翼”,敕令紧护四子安危。四子日常习授,依旧由东宫太子太傅杨鸿礼负责,每隔三日,四子至弘文馆听经讲史一次。以是,各家达官显贵,一为太子世子面前混个熟脸,二慕儒父胸中万千世界,便皆在这逢三日弃了国子监一同涌来这城南面东的清净地。
每到“逢三日”,弘文馆盛况空前。除了锦衣缎面的世家子弟挨肩擦背坐于院内,还有不远千里万里的无数寒门子弟。说来叫人笑话,也不知哪家定的规矩,华衣美服清一色跪坐于紫气东来的东侧院,而粗衣麻布则一水的挤在西侧院。贵贱高低,泾渭分明。儒父说不得便不说。而馆内除了明里暗里的十二名佩刀金翼,馆外树梢桥底、屋上瓦下,亦藏着世子府重重暗卫。儒父睁只眼闭只眼管不得便不管,唯做潜心习授教化万民。
廉某人自说爬墙头一年足余,未曾得见天家气象,不过是每“逢三日”,他便蹲在巷口兀自看书、卜卦测字,不来这挤天挤地。
施步正几个盹儿结束,儒父的经讲也就跟着红日衡山。敖顷随廉衡,乘着最后天光又回到涌金巷的槐树底卜卦占星、卖娟卖帕。无人时便一同背坐树荫地,就着晚霞红光,贪看些圣书,日子委实宁心。
且说二人初识,约摸在半大年前,某逢三日,听完课业,敖顷慢溜慢点往这城南面西的三教九流口踱来,观光民生。敲走入这涌金巷,远远望见“八卦九不准”觉着十分趣味,便踱近“神棍”跟前,见一黄口小儿一纪之年刚出些,却戴个假劣胡须坐地上充神。瞧他仔细的紧,眉头蹙着,正端本《周易》看得出神,便躬身问:“小兄弟,令尊呢?”
“信命坐下,掏二钱入我钵。不信,移驾腾地。”孝说话老到,也不抬头。
“学有章法,你年纪小,这书晦涩可看得懂?”敖顷温吞再问。
廉衡这才抬眼。敖顷于他的第一印象定格为终身印象。人如其名,敖顷良田敖顷碧波,手执珪璧足履绳墨的清贵君子,永远的服有常色、貌有常则、言有常度和行有常式。廉衡他乡遇故知一般,澄澈着泉眼将他细细打量三番,视线游移来回,方盯着他胸口显山露水的粉红图册,不无调侃道:“兄长能看懂怀里的《赏花宝鉴》,我这素言素语清汤清水,有何看不懂。”
敖顷忙掏向怀里,四字触目那刻仿佛烙铁在手,惊忙扔落,吓得不轻。原是唐敬德那厮,不知何时往他怀里暗藏了本秽图***,他竟不知觉。如今在这孝儿面前,头手无措颜面尽失,可怎的解释?!孰料廉衡紧忙拾起书册,弹尽沾染的敢,看向面红腹胀的正人君子狡笑句:“这等好书,兄长莫扔。”
自此,酒逢知己千杯少,敖顷便常来这涌金巷,与他称兄道弟,完全弃了国子监。二人不是弘文馆爬墙,就是常常树底论孔孟。不觉大半年睁眼合眼。
“哐当”一声,卦钵里扔进一小锭雪花银,好生阔气。背靠背静坐看书的二人齐齐抬眼,来者不是他人,正是那成日里游游逛逛的香囊夜游神。
“唐兄?”敖顷惊疑,忙站起身。
“敖顷熟识这小子?”
“兄长不是叫‘敖刚’?”廉衡望着长身玉立的身边人,故作迷惑。
“哟呵,什么时候敖公子更了俗名,喜欢隐迹这蛇鼠之地了。”
“唐兄来此可有何贵事?”敖顷脸色难堪,紧忙岔话。
“你来干甚我就来干甚。”唐敬德看着青春可人的俏发财,吱溜吸口气,继续调笑着君子端方的敖顷,“看来我那本《赏花宝鉴》你研习的不错啊,说起这口儿,大半年了,你还没还我呢!”
廉衡接茬:“书在我那。”
花鬼眼波流转:“哦?好看嘛?”
廉衡:“反复钻研,日夜受用。”
……
唐敬德扇面抵了抵鼻尖,显然他棋逢敌手一时消受不了,但输人不输阵,再道:“可要爷手把手教你……”
满面绯红的敖顷适时出声:“唐兄!”
唐敬德干咳一声,架不住廉衡真勘破他故作轻浮的伪装而回敬更猛烈的反攻,便也不咸不淡岔开话:“爷要卜卦。”
不待廉衡言语,敖顷拦身在前,语气略显生硬:“我来卜给你。”
唐敬德合上骨扇,凉薄道:“你那好爹明天大寿,你不去帮忙数寿银,泡在这凑什么热闹?”
敖顷脸色顿然灰败,哑口无言时,廉衡一步跨出,扬起小白脸冲花鬼诡笑一声,便抄直道:“尊兄不是算卦吗?好啊!”说时就掐指推演,却不问人生成八字五行五星,像模像样须臾功夫就朗朗称奇,“贵造真乃好命。一卯二卯,富贵到老。尊兄偏才归禄,父主峥嵘;命缠圭璧,今科发魁;至于姻缘,三合桃花,逢红杀艳。神仙喜欢,如来羡慕。好命好命。敬谢尊兄卦钱,慢走恭送。”说完作揖请便。
请便就便,却也不是我们花爷的作风:“你就这等糊弄你花爷?你当爷的银子是棉花。”游神重新撑开骨扇,眼底风流眉间出佻。
“唐兄贵体,在这偏地辱没你身价。不妨我请唐兄吃个晚茶,当替舍弟赔罪。只望你饶了他黄口孝不懂风月。”
“你把爷当什么了?!”唐敬德心底暗骂。偏巧人闲,事不嫌多。他花鬼就好这天下大乱,如此他便能愈发逍遥快活。只瞧他噗嗤一笑:“舍弟?”欲说什么忽而改口,“敖顷,哦不,敖刚,莫怪兄弟没提点你。单瞅他昨日街头逞豪,就知他最恨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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