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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致民间私铸之风日益猖獗,由是物价涌贵,宝钞更遭百姓排斥;其三,‘倒钞法’下,旧钞贬值快于新钞,奸商贪吏利用新旧价格差异,乘机渔利。而民间为防贬值,宝钞非昏软者也是当即揉烂以换新币,是以新钞供不应求,旧钞愈发贬值;其四,钞贱银贵,坊间交易皆私相用银,是以纸币日贱;其五,钞法政令不一,如官帑出纳仍用银,百姓却用钞,然鱼课盐课、班匠关税无一不以银缴税,以致民情沸然,钞不为钞;其六,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令政不能行,法不能施。”
龙颜阴得能挤出水。
众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朝堂之上,那学比山成又辩同河泄的砚石之骨,他也是此般囊尽百官,施以苛责。
“钱银钞皆用,令天下俱疲,草民身处当中,惟察两件弊病:一,积银之风日盛。南北藏镪至百万者,犹数富商大贾、皇室宗藩,是此,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伤吾民心;二,破坏及扰乱市制。譬如郡县藩地皆以货易货,然米不能久,钞太虚亦复有浥烂,百姓为其所累疲于应市,耗吾国运。”廉衡停歇一句,再道,“小儿才薄,但懂‘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何以六街三市万千门户老百姓,金银皆被搜刮替换干净?何以官富民贫、百姓终日惶惶以匮银为虑,致民业凋瘵?只当这钱钞银皆用为虚,窃换百姓金银为实!试想,民虽愚,谁肯一金买一纸……”
“大胆!”明皇厉声喝止,终于出声。他能由头到尾容廉衡狂言,不过是借他揭露群臣短处而叫他们心怀畏惧,自行收敛。本以为沉默将一以贯之,孰料天子訇然一声霹雳,吓得百官油然寒颤,腰弯得更低,只敖广一人还端住架子,鏖站大殿形如护国柱石。并非这圣天子沉不住气,而是这句“民虽愚,谁肯一金买一纸”与傅砚石当年,当庭指责未差一字,一瞬间仿佛那人又站他面前,直言不讳。
廉衡强自按捺住发抖发颤的声音,再次深深叩拜,在天子盛怒里说完最后一句:“何以今朝似刀俎,百姓为鱼肉?泱泱大国,与民争利,竟似戕民之贼!”
“大胆!大胆!”明皇拍案而起,“禁卫军呢?狄武?”
“末将在。”狄武狼忙进殿,想他赳赳武夫,亦被廉衡的狂言惊出一身冷汗。
谨身殿鸦默雀静,所有人屏息凝神。只道会听个嫩嫩口气的策卷,孰料是这般刮刀子下冰雹的咬人文章。未提一人名讳,却将半个朝野摘控干净,好一个“上天少张梯”的皮佬小!而使人真正心悸的,是你不知他下句还会再道出哪些掩藏在夜幕里的腌臜交易,以及,区区小儿究竟从哪里获悉如此多的惊人秘密。
敖顷脸色缟素,唐敬德冷气森森。
明皇坐回龙椅,道:“朕钦定恩科,铨选人才。小儿不知高低,诓论国道,将他打入天牢!”
闻言,廉衡埋首苦笑,堂堂一帝,竟也这般稳不住心性,不辩因果就将他直接喂牢!这就是生杀予夺的皇帝,表面是光风霁月的终南山上雪,转个身不过盏粉饰太平的黑漆皮灯笼,若非他当年以耳代目,偏听偏信,怎会生出血溅白绫的滔天巨冤。
因早就做好了牢狱之灾的准备,也深知明皇绝不会刻时刻日就要他小命。廉衡施施然三叩其首,抬眸直视巍巍天子,平心静气谢恩道:“草民谢主隆恩。”
过分冷静,反让旁人自惊自怪。
杨鸿礼迭忙出列请罪:“陛下,微臣有罪。臣明知他文章狂悖,却未能先行阻拦,致此情此景,惹龙颜大怒,臣首当其罪。臣甘愿辞去太子太傅一职,回乡思过。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说得个感天动地忠贞不二,撇得个干干净净天衣无缝。廉衡那一刻特别想看眼这位与父亲同袍同泽的太子太傅,脸上的表情。明皇自顾上生他闲气,略略挥手让他平身。然无人知晓,此时此刻杨鸿礼是何等腹热心煎,他瞥眼轻裘大带,便巴心巴肝地瞅向殿外,望眼欲穿地等着那个人来。送廉衡入狱可压根儿不是他目的,他耍的杂技可是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敖顷和周远图眼瞧着廉衡被禁军拖走,枷锁下狱,忙双双跪地求情。
周远图:“陛下,念其年幼懵懂,皮猢狲性,且是为民请命,才偏离策问诓论他事。所谓不以一眚掩大德,还望陛下息怒,轻饶了他。”
廉衡与他会试的那点新鲜事,一老一少的“忘年祖孙交”早已遍传京都,成为佳话谈资,明皇自然是知晓的,因而只是深看他一眼。
敖顷埋首叩地:“求陛下宽恕了他。”
他到底年少,不比远图公阅尽沧桑,且对眼前事态又十分害怕,以致语调微颤。可他这一跪令架海擎天的敖广形如怒猊,铜眼大瞪,罔顾明皇威仪,劈头盖脸就低斥:“逆子,站起来。”
明皇渐渐平复王忾,看着当廷与他爹对干的少年麟儿,皇家颜色再缓和三分。但他到底被刺疼了,心中存有的那根刺,百官讳莫如深的那根刺,今日不设防被廉衡狠狠撮摸下,才致他殿前失态,来不及权衡利弊就赫然下令。冷静后不免又变回那位观衅伺隙的王,借二人求情之阶梯,将原本难堪到冰点的脸色慢慢融化成这三月春风,沉沉道:“你二人起身说话。”
周远图:“陛下刚问末臣,有何要求。末臣斗胆在御前向陛下要个恩赏,求您宽恕了他。”
明皇凛凛一声:“状元。”
“陛下,草民暮年淹蹇,为世所弃,幸得廉衡小相公抬举看起,令老夫胸中点墨尽自抒发,才得垂圣眷。老夫无以为报,眼下小相公遇难,只愿因风吹火,小效区区,恳求陛下,念他序齿不深,饶他一条性命。”周远图再次稽首,敖顷跟着叩地。
“朕不过令他到牢里反思一二,研习周礼律制,勿再年少恃才朝堂无礼,卿等无需过忧。”明皇再次回缓口气,明胤眼睫不觉轻轻一动。明皇看着群臣,心想廉衡这份逆卷议的虽是他心头大忌,却也是他心头大事,更不说他指摘了满朝官员,两党皆控,尤其那言之凿凿的桩桩件件,令人惊异更是惊心,正是他因风吹火、打压两党的绝佳时机。即便其黄口言论不足为凭,但起码能略略制衡这愈发贪婪的朝局,令他们适度收敛。计策上来,便不准备轻放了他,但也不会重惩。看眼跪在大殿的几位朝臣,金口再开:“小儿诓论国是,朕自会罚他思过。但就其文中所指‘天命赌坊私铸宝钞、草菅人命、贩卖幼女’、‘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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