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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西一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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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刑科给事中联名上奏,建议将百姓倡优装扮的杂剧,除律法规定内的神仙道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以及歌颂欢乐太平之戏不加禁止外,其余有亵渎帝王圣贤之词曲、驾头、杂剧,或收藏、传诵、印卖的,再一概挐送法司究治。明皇允旨。以是,戏文发展如荼如火,犹如一夜东风,千树万树繁花竟开。京畿除大大小小戏园子的流丽清腔,各大缙绅士大夫亦开始豢养家乐班子。筝阮匏琴娇俏相公,一时甲于天下。欲禁难禁。

春林班能坐落抱月楼对面,其背景自不容小觑,其京畿第一戏班的名头更无需分说。

廉某人自见识过世子府的蟹屿螺洲神霄绛阙,入园后,对流光溢彩的荼蘼豪奢也就不足为惊了。薄暮初灯,台上“佳人”正弄腔,楼上普通包间陆续的迎来显贵,而楼下池子里亦是满坐着鼎食钟鸣的商贾子弟。他尾随着唐敬德摄衣上楼,溜口句:“奢华。”

唐敬德“嘁”了声,不屑道:“论豪奢,谁比辽王。明胤虽尽可能去伪存真,但他的府邸,还是巫中之巫啊。”

雅间坐定后,廉衡扫视着楼下池子,见有些着急来睹“佳人”风采的襕衫儒生,儒巾都忘了摘,扎人堆中诙谐不堪,失口一笑:“古帝王圣闲,不入氍毹场,台上没了,台下扎堆。”

唐敬德:“这年头,除了云心月性的真君子,谁能免俗。”他半仰于座榻,一双粉头皂靴搁蝶几上,晃拔的,并递小鬼个眼色,油腔分外犀利,“看着吧,一会宗人令和太师爷家的乖雀儿,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廉衡未置可否,转问:“师兄,这戏园子,真主?”

“你猜。”

“你。”廉衡故作调侃。

“爷是正经人,这种逼良为娼、糟践男儿的地方,爷不屑。”

廉衡一手支颐,一手手指尖滴答滴答地敲着黄花梨蝶几,言必有中道:“天命赌坊是敖党,银楼是马党,万卷屋是世子爷,抱月楼虽神秘难测但绝对是三公九卿里某位,这春林班,能与抱月楼一同傲踞朝天街与棋盘街的丁字口,位于大明门外的正南,想必,亦是煌煌帝胄开的了。”

唐敬德:“哟,抽丝剥茧蛮厉害哦。不过,你投靠的那尊冷锅冷灶也不屑开这地儿,他可比你想的更手眼通天。”

廉衡:“那又如何?‘银道’说到底是‘王道’!不论鲍鱼之肆、闾阎桑巷,还是这侑觞宴乐、娼条冶叶,只要是能赚银子的路子,管他王公将相功勋外戚,苍蝇见屎似得哪一个肯拱手相让。禁官吏从商,禁官商勾结,都屁。”

唐敬德“啧”了一声,咬着牙花子将磋磨于指尖的一枚坚果,疾飞他脑门上,响声不比骨扇敲的轻:“兔崽子,你一天到晚跟朝廷有仇是不是?如今这帝都金翼愈来愈密,猖狂过头,小心明胤都保不了你!”

廉衡撅个嘴,作了个封嘴手势,余光儿却忽地瞥见了立于身后的两“小相公”。

相公,本是对年轻读书人的尊称,也不知因何,演变着演变着,就成了“男优”的另一种代称。以是廉某人走街串坊时,偶尔被人尊为小相公,兀自挠挠脑袋,也不知该将他自己往读书君子里策列,还是该往绕腔男优里归结。也许,兼而有之吧。他可不是读书之外,只剩机关算尽、日日同朝廷同百官同世子同太子们唱大戏了。

唐敬德顺着廉衡视线瞥见门边人,忙热情招呼:“瑶倌、蛮鹊来了,进来进来,杵外边干嘛。”廉衡忙起身避退一边,可他这没来由的动作让唐敬德油然“嘁”了声,亦让慢慢入内的蛮鹊,眼睑又低垂一寸,丹唇更是紧抿。唐敬德骂向廉衡:“你躲什么,他们又不吃人。”廉衡眦他眼,静气凝息依旧是不吭声,非礼勿视一般,君子端方地站一侧。

瑶倌嗤然一笑,辞色清脆宛如出谷黄莺:“这位小公子,怕是嫌弃我们了。”

廉衡刚欲辩驳,瞥见低眉垂眼、怯生生避退一边的蛮鹊,堪堪像生怕做错任何一件事的小大,不禁酸涩,再次缄口。

唐敬德再弹一颗坚果到廉衡脑门上,廉衡识相的配合以“啊哦”一声,试图打破尴尬。游神则先指向瑶倌,细细解释道:“瑶倌,一十五岁,比你大不了一岁,能翰墨,工牙拍,喜行令诸局。至于蛮鹊”,花鬼说时飞了颗苹果给那个乖孩子,蛮鹊抬眸惊忙接住,小心翼翼地看眼廉衡,再垂下头,而唐敬德依旧自顾自介绍,“蛮鹊还未及一十四,小你半载,精于声律,兼通文墨,生旦并作。”

廉衡在花鬼的侃侃声气里,终于抬眸看向“佳人”们。这一看,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一个艳夺明霞、朗涵仙露,嬉戏自出天真,娇憨百态风趣;一个明珠出胎、眉目天然,仪态婉娴犹如未绽白莲。说通俗些,瑶倌似朵牡丹,蛮鹊,像块晶莹剔透的古玉。要说春林班相公,比他廉衡大的没几个,多与他同龄,甚至比他还见小,在男性体征出现前,十二三四五是他们的黄金年龄,设若长到明胤明晟唐敬德这么个年岁,就算是“美人迟暮”了,恩客日淆口难济。

廉衡轻咳一声,在唐敬德目光逼视下,不再局促,缓缓坐绣榻上。

瑶倌上前一步,为二人斟茶:“公子今日来看我们,奴才们真是高兴,每次只有公子来,奴才们才觉自己是个人。”

唐敬德坐端整,接过茶道:“说过多少次了,别在我跟前称奴才。你们也不是奴才。”瑶倌莞尔一笑,游神则望着楼下戏池子,再问:“蒲柳呢?”

瑶倌:“蒲柳和天香,都被纪大人家的公子唤去伺候了。”

廉衡闻言,摇身一变就成了枚锥子:“纪瑾?他倒还没死。”刻薄犀利的话,令瑶倌蛮鹊互视两眼,皆未吭声。小鬼却毫不以为意,抿口茶苦笑道,“生来含金,便是麤秽浊膻也能当个公子君子什么的,可若生来含土,断难成为全碧。若非不得已,你们又怎堪,堕入这凡间,游走于卑污从中,强笑假欢赚取缠头呢。男儿被逼作女儿,女儿被逼作男儿,真不知是什么,让众生这般欢欣鼓舞。”

蛮鹊明眸忽地汪满清泉,瑶倌更是哽凝。

片晌,瑶倌深深施礼道:“公子这话,令瑶倌感激不尽。这厢有礼了。”

廉衡抬袖回礼:“小生方才得罪了,但绝非二位以为的‘鄙夷’。不过是手足无措,想表现得,君子非礼勿视,仅此而已。”

话刚说完,人便被唐敬德一脚呼蝶几上,脑门磕得叮当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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