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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到听不见,嘴唇开开合合,不断地询问,她的儿子呢?
雷霆呢?
我知道他在执行任务,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能不能联系联系他,让我见见他?
你能帮帮我吗?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他在哪?我知道这些不能告诉我,不能说,我不是要问他去执行什么任务,我只想见见他,我只想见见我儿子……
求求你了,炎东,你找人,找人联系一下雷霆,好不好?等他回来了,就别再让他出去了,好不好?好不好?炎东,小震……小震他……不要让我们的儿子再出去了,好不好?
炎东,雷霆有消息了吗?啊?
炎东,你就不想见你儿子吗?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啊,炎东,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儿子……你想想办法……
你想想办法……
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儿子吧……
他现在在哪,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
……
…………
——直到她像枯槁的花般衰竭离世,雷霆都没有回来。
所以,他留给他母亲的最后一眼,是他离开那日,一次没有回头,一眼没有多看的背影。
“如果那时……”
如果那时?
那时,要如果一个什么呢?
……这世界上,哪里存在得出一个能圆满得了的“如果”呢。
雷霆回来的时候,不说葬礼,连头七都过过了。
他……他也不知道,他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
事实上,他也回忆不太起来,他是怎么回来的了。
他的骨与血,魂与肉,似乎都分开了,灵魂出窍是这种感觉吗?应该是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站在那儿,感觉又热又冷,热的好像是身体有那个地方受了伤,血汩汩咚往外流的那种感觉;冷的,好像是有刺骨的风,从每一个毛孔往里灌。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接到消息前,和现在,客观时间差不到24小时——就算它是个一天,说成昨天和今天——
昨天和今天的世界,似乎没有东西在互通。
昨天的他在干什么?他在金三角——
他在执行任务,他主动去的,他自愿去的,他头也不回地去的。他完成了,他做得很好,他甚至超额的——
他不仅大难不死,而且……
他开始头痛。
他……
他完成了任务。
他们在金三角炎热、潮湿、环境恶劣的地区成功追击并抓捕到了目标,他们缴获了足以判出上百人死刑的赃品,他们打完了极难的一仗,他们粉碎了那个当地正攵府悬而未决这样久的巢窝,他们赢得这么漂亮。
更甚者,他还——
他还抓住了那个在边境人口贩卖交易里臭名昭着的头目,那个名字被每一个人嚼得稀碎,却狡猾得从没被抓住过的人贩子大头。他们差一点又让那个人跑了,就差一点——多亏了他啊,真的半丝半毫都没有自夸,就是多亏了他啊——那么险啊,连受害者们都不知道那个人就缩在她们中间。他凭推到半途的猜测和强烈的直觉追出去,在没过脚踝高的雨季丛林烂泥里把几乎又已经逃脱了的那人抓住的时候……
他站在原地,明明已经在飞机上洗干净了的皮肤和伤口,错界般地又泛起那种黏腻恶心的疼痛;脚下坚实的室内地板,恍惚间扭成了千里之外的踏感;身边的人,靠近过来,说……
说……
恩人啊!
八十多了的老人,睁着两颗被厚厚白内障蒙住的眼睛,颤颤巍巍的搭着身旁人的胳膊,拦都拦不住的要给他下跪。
孩子丢了,找不着啊……儿子媳妇都垮了,老东西也已经准备死了啊!绳子都挂起了,回来了……
回来了啊!恩人……
恩人……
恩人…
绝望得咬过一回舌头的女孩子,跑过又被折了腿,腮帮子肿得说不了话,青紫色的小腿坏死了,躺在救助的运送担架上,看着他的方向拼命哭,拼命哭。
皮肤晒得黝黑的瘦小男人,不会讲普通话,拉着抱着孩子哭得直往地上坐的女人,连比划带哇啦哇啦,硬币缅元基普……非要把全身上下的钱都掏出来塞他,瘦小的身子佝到地上,眼里全是泪花。
头顶还没到他腿的小孩,把脑袋仰成横的,口齿不清的问他,妈妈说穿这样衣服的叔叔都是好人,叔叔,是你救了我吗?
说……
唉。
……唉。
你回来得太晚了啊。
他的脊柱在皮肉间,拉枪上膛那样,整个一抽,再一放。
“……不怪你。”
……
…………
不怪你。
——对。
当然……啊。
当然……不怪他。
这种事,这种……雷震这种意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天,怪命,怪运气——我国每年意外死亡人数的单位是万,即便对单个家庭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噩耗悲剧,但对统计大数据来说,这就是单纯的概率之一——而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生命几千年都抹不平的绝望。母亲为小儿子的离开而伤逝,十八流狗血都找不出再做文章的空隙。
不怪他的,再无理取闹的逻辑,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这是一个悲剧。
这只是一个悲剧。
……
…………
可是……
如果他当时,在捣毁巢窝的时候,没有去注意别的,没有说“那辆车有点不对劲”,没有问“这是什么”,没有发现那一车被拐卖的……那么,他们就不会有跟进的两天一夜潜伏,不会因为救助、手续、暴雨、涨水而再迟回程——他可以早至少一个星期……甚至八天,九天,十天……都有可能。
如果能早一个星期,能早十天……
他可以赶上的,对不对?
他的确没有可能阻止发生在雷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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