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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枝,起先是甜甜地笑,继而脸冷不然沉了沉,扬手便要拿梅花枝抽来。长庚没半分犹豫,迎面冲上去,挡在陆重霜跟前。
陆重霜看在眼里,微皱眉,仗着初初习武,单手夺过面前女童手中的梅枝。回身之迹,她足尖轻轻一踢,低声同长庚道:“滚开,别碍事。”
“小偷!”陆照月尖叫,“那是我的!”
不,那是我折来的。未等陆重霜将反驳的话说出口,面前人竟哭嚎起来。
哭声惊动了急切的宫婢,仆役寻声而来,呼喊声嗡嗡响成一片。
“太女殿下,太女殿下,”他们喊。
陆重霜淡漠的眼神扫过她,那时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同胞姐姐,大楚当朝太女——陆照月。
陆照月也看向她,流着泪一屁股坐进雪地,哭闹着喊:“小偷,小偷!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匆匆赶来仆役们慌了神。要知道,皇太女极为受宠,待遇一如圣上。所及之处,焚香不息,吃穿用度,只有新,没有旧,用过即扔。太女一旦哭闹,他们便要受罪。
十几道目光在两个女孩儿间溜了一圈,紧跟着,他们的声音不约而同地高亢起来。“晋王怎么在这儿?泠公子呢,泠公子!快把晋王带回去!”
“不许走!是你偷的,就是你!”陆照月指着她,带着泪的双眸四顾,又尖叫起来。“她偷了我的东西还不承认!”
几个宫婢双膝跪地,围在她身边,想着先哄哄她,以免惊扰女帝。
可陆照月不听,只冲陆重霜喊:“她偷了我的东西还不认!她是小偷!我是母皇的嫡长女,是皇太女,我难道会说谎?”
长庚挣了下,想为主子出头,被陆重霜冰凉的小手暗暗摁住。
“我们走,”她轻声道。
陆照月见状,几步走近。淡粉色的指甲,葱段般的手指,糯糯的拉住她的衣袖。
“我知道你是谁。”她闪着泪花,冲她小声比着口型。“你是那个杂种。”
陆重霜愣了下,只一瞬,有股炽热的怒火攀援而上,灼烧着她的心,她的舌尖仿佛含着一口赤红色的炭火,不吐出来,就要烫烂她的咽喉!让她再说不出话!
“陆照月,”陆重霜低低念着,眉目间凝着带煞的寒,“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陆照月畏缩地退后半步,折过身冲宫女道:“拦住她!我要见母皇!去叫母皇来!”
宫女没辙,眼神四下里交汇示意,行了个礼,去寻在寝殿歇息的鸾和女帝。
陆重霜站在原处,半天不动。
长庚略有些怕,紧紧随在她的身后,半步不离。
不一会儿,鸾和女帝赶来。她裹一袭明黄色的氅衣,步履匆匆,十余人跟在身后。她小腹微鼓,兴许是又怀孕了。
一位流连后宫,借不断怀孕来躲避朝政的,没有任何用处的,女帝。
陆重霜直直望向她。
母……母亲……
她叫不出口。
鸾和女帝先是瞧见陆照月,笑了笑,紧跟着瞥见陆重霜,好似被她的目光刺中,立马侧了侧身,厌烦道:“她怎么出来了?赶紧带走。”
“母皇,母皇,她欺负我,”陆照月啜泣着奔入那个女人的臂弯,“还好有母皇在。”
“我没有。”陆重霜呢喃。
女帝抚过嫡女的面颊,拭去泪水,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起身同宫女下令:“拖回去,让带她的公子看紧点。”
长庚瘦弱的身躯激灵了下,急忙挥舞起手臂想来护。这时,不知何处的宫女抬了下脚,恶狠狠踢开了他,她们拽着陆重霜的胳膊,径直往后拖。
她的手太小、太软,还没生出弓与刀的厚茧,一手冲她的母亲与姊姊挠去,另一只手便被慌乱的仆役们拽住,她们拽着她的胳膊,仿佛拉着一头牛、一只猪、一条狗!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杀了你们!贱人,我杀了你们!”她咆哮。“我杀了你们——”
她记得自己起先没哭,是到半途,跨廊道的木槛时,她脚软了下,可宫婢步伐不停,她膝盖结结实实地挨了下撞。陆重霜感觉天灵盖一阵麻,实在忍不住,哇得一声呕出些酸液,带哭带吐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宫婢有圣旨在身,顾不得她,只朝外使劲地拖。一只手伸来,摁下她的头,另一只手伸来,绑住她的腿。
是在梦里,积雪变作倾盆大雨,迎头浇下。
她回头望,见不到来路,朝前,亦是白茫茫一片。
“泠,救救我,救救我。”陆重霜忍不住发抖,心口有一处滚烫得在燃烧,手脚却冷到刺痛。她头一回感到了恐慌,那种被往事追赶的恐慌,被阴影笼罩其中,无所遁形。“泠,我没有,你救救我。”
大雨轰然而落,寒气与湿气交织,浸透了她淡绯色的棉袍。
雨雾之中,泠公子执伞,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素衣单衫,发髻低挽,一支枯梅簪。
他倾身,伞缘不断的雨珠无形间结成一张蛛网,流动着,将她裹入其中。
陆重霜恍惚间抬起头,满脸的泪,半身的雨。她伸手想去抓住眼前人的手,可刚抬起,便觉出一阵寒潮迎面袭来。
梦中的他来到她的面前,蹲下身,身躯同雨一般寒。
“泠,”她蜷缩着,像一只淋湿的小猫。“你救救我。”
泠叹了口气,与她额头相抵,冰冷的掌心抚摸着她柔软的还未及肩的黑发,轻轻说……
“霜儿,我没法救你,我已经死了很多年啦。”
不不不!
不!
我杀了你们!陆照月,陆启薇,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陆重霜惊醒,雨还在下,她后背满是冷汗,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力。铜雀炉内香雾未尽,门窗四合,烟在黑暗中笔直地往上升。
长……庚……她张嘴,喉咙嘶嘶地发出些不成语句的音节,生疼。
她感觉胸膛压着一个石板,呼吸进去的气,破皮篓子般噗嗤噗嗤地在她体内来回钻。她啊啊呜呜了半晌,终于,有个守夜的小侍觉察出响动,端着油灯靠近。
“圣人,”他颤颤巍巍地唤了声。
重重帷幔内沉寂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