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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处,已到神树祠前。
水流之声潺潺,一座木桥架于溪流之上。
深夜里四下无人,北地风声入夜呜咽,树影婆娑,飒飒声如诉。
“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神树祠?”昀凰玩味地笑望了尚尧,“你曾来过此处,祈愿可曾灵验?”
尚尧淡淡一笑,“我是天子,我即是天,还需向什么树神祈愿。”
昀凰不由莞尔,这人果然又有别出心裁之举,似他这样的人,岂会信什么无稽的神树。他扶她下了马车,将她披风系好,又将她罩在自己的大氅下,低头在她耳畔问,“此刻,若真有树神,可令你见到一个人,你想见谁?”
昀凰一怔,略失了神,抿紧唇角,无力说出那个血脉相连的名字。
这世上可牵挂之人已寥寥。
想见谁,也无需依托神灵之力,她同他一样,敬天地,却不仰畏神力,凡有所愿,宁肯自己倾力而为,成也己身,败也己身,无需向何方神灵祈祝。
若是已不在这世间的人……
一个,相见亦无言,纵有万千心伤万千言,一默已成永殇。或早或迟,来日泉下总会相见,若真有神灵能令魂兮归来,于此地此时,相见亦不如不见。另一个,却至今不知她一缕芳魂飘零何处,害她的仇人仍风光逍遥,拿什么面目相见,有什么颜面唤一声母妃。
昀凰怔怔失神了片刻,对尚尧这一问,无从回答,只淡淡一笑掩去心底黯然,“若有树神现身,我才信它有灵。这树若是女身,那便不用见了。”
“为何?”
“神女襄王虽是雅事,我却没有这般雅量。”
他侧身凝目,只笑不语,臂弯将她紧拢。
从另一乘车中下来的商妤,见帝后相依低语,便止步在后,于月色树影里,瞧着皇后与皇上相视浅笑的样子,商妤心中莫名起了一丝伤感,寻常布衣在身的帝后,这样看来真是如合璧如联珠,若真是一对凡夫民妇,未尝不是幸事。
她暗里叹息,转过目光,望向眼前的神树祠,大门已紧闭,除去有巨树参天掩映,与别处所见的庙宇神祠并无二致。车驾驻,扈从退避,却有一声沉缓的吱呀声传来,一线灯光透出门隙,树祠紧闭的大门徐徐从内开启。两盏灯笼挑出,执灯的人垂首趋步走下石阶,屈膝便跪。
商妤心中一震,这神祠,竟有玄机。
她看向昀凰,昀凰的神色也似笼上一缕夜雾,莫测而微凉,不同于素日安然。
见着灯光从门内透出的刹那,昀凰心头蓦地转过他方才的问话,霎时心口似有只手拧了一拧。他在身侧,稳稳携了她的手,掌心温暖,携她走上神祠前石阶。
他带她来此,是要见谁?
商妤随着帝后步入门内,身后的神祠大门又徐徐掩上。
一名执灯人,却阻住她的脚步。
商妤愕然,抬首望向皇上,皇上略侧首,下颌点了一点。
昀凰觉察了,方欲出声之际,他的手,将她紧了紧。
是什么样的隐秘,连商妤也要被遣开。
执灯人在前,脚步轻微无声近乎魅影,一点光亮幽幽,引着帝后步入曲径缦回的静室,掩门退避。静室广而深,明烛摇曳,只设一香案一蒲团。月光漫透长窗,窗纸上树影婆娑。香火之气缭缭沉沉,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滴水声,在深夜的檐廊外,泠泠成空响。
他一声不发,握了她的手,驻足香案前,抬目注视案上那尊高不及尺的木雕神像。
幽暗灯下,看不清那是什么神灵,只见形态绰约,高髻广袖,依稀是尊女像。
他携了她走近到两步开外,昀凰凝目细细看去,蓦地,身子一颤。
这神像雕作精细,娥眉连娟,凤目微扬,宛然肖似……肖似,母妃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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