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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恒放学了,玉玲才罢手,她抹了把汗,说道:“小鹤,你记得提醒你爸,黄梅天了,乌糟糟的,早点把席子拿出来,两头敲一敲,把席虫敲出来,开水再烫烫……”
“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爸又不是小孩子……”
“你记牢!”
玉玲留了纸条,锁好门,把钥匙放回门口的花盆下。
祁鹤看着丈母娘弯着背的样子,不由心酸。
8 年前,君儒刚搬到这个城中村的时候,这里荒芜一片,杂草繁茂,没过膝盖。
进村的路要经过一座小石桥——吴泥湾桥,过了缓坡要走一条细细的田埂,两边的田早就荒了,几条精壮的野狗天天在此巡逻,见了生人就狂吠不已。
玉玲每次都让祁鹤陪着来,小老太太拽着自己的手臂哆哆嗦嗦走过那条路……被君儒骂过几次后,她就让祁鹤把自行车停在吴泥湾桥头,坐在祁鹤的自行车后座上等君儒,周围没有树,只有烈日和冷风,玉玲眯起眼睛往村口瞧,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起初祁鹤很厌烦,但一想到雨丝,就依了这苦命的丈母娘。
玉玲,是多好的妻子啊!
陶玉玲今年 64 岁,退休前是一个托儿所阿姨,整整干了三十年的保育员,让她浑身孕养出一种柔软又永恒的母性来,仿佛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古城不大,她带大的孩子如今见了她依旧亲切地叫她“陶妈妈”。
年轻时的玉玲并不美,瘦小的身材,倔强的短发,直愣愣的眼,还有点龅牙,质朴到乏人欣赏,唯一的优势就是胸前的那一对乳,白面馒头一样结实饱满。
玉玲羞涩,既不好意思挺胸,又不好意思束腰,埋没掉这仅有的优势。
君儒纵是百般嫌弃她土老帽,也割舍不了这对乳,他把脸贴在这片奶和蜜的土地上,抚触着洁白的起伏,喃喃道:这是一双圣母的乳房。
岁月流逝,质朴焕发出本真,如今的玉玲倒是沉淀出一种心无旁骛的美来。
灰白头发用细夹别好,一丝不乱,黄白面颊比年轻时丰腴些,亮堂些。
年轻时外翻的厚嘴唇萎缩变薄,自然抿着,隐隐一丝缝,美人三分龅,玉玲的美从老年开始。
天色开始暗了,祁鹤带着美恒回来了;牧野带着金凤来了;碧葳推着轮椅带着奶油蛋糕来了。
桌子的茉莉早已挂蕾,喷了水,满室清香。
玉玲特地铺上了白色钩花桌布,又摆上白底蓝花餐具,三荤四素一羹汤,清清爽爽,金凤给大家斟了糯米黄酒。
“孩子们,今天是雨丝 33 岁生日,让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众人举杯,小美恒把脸缩到祁鹤的胸膛里,“爸爸,妈妈喜欢什么礼物?”
“你妈喜欢茉莉花,又香又白人人夸!”碧葳快人快语。
“还有呢?”
“你妈喜欢西洋雕塑,喜欢石膏像!”碧葳又补充道。
“大姨,那妈妈还喜欢什么?”小美恒见别人都不说话,就追着碧葳问。
“你妈还喜欢大姨买的麦琪凌植物奶油蛋糕,上面的红樱桃她每次都要偷偷扣下来!”
“啊,妈妈还这样啊!”
碧葳来劲了,“谁让全家都宠她啊,我可不惯她,她吐一个樱桃核子,我就打她一下,她害怕,又嘴馋想吃樱桃,就只好把核子全吞下去!”
众人都笑了, 见美恒有些害怕,碧葳就拉着她的小手,眼色一柔,亲昵地讲:“其实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啊!”
美恒终于笑了,露出一排细白的糯米牙,一如当年的雨丝。
玉玲腹内一阵钝痛,似被从遥远时空速递过来的钝器击中了身体 ,她带头举起筷子,“我们吃饭吧!”
雨丝是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那是君儒和她的最后一次。
那天,君儒说什么都要走, 她发了狠劲,解开罩衫,扯开胸衣,捧着君儒的头,把那颗自命不凡的头颅贴在胸前。
君儒也发了狠,狠狠地啮噬,狠狠地抽撞。
雨丝出生的时候,纯净得像个天使,头发上没有白腻腻的胎脂,没有发红发皱,没有黄疸,长到半岁从来没有结过乳痂、也没生过奶癣,细腻的皮肤像大理石一般,新生的绒毛几近透明,一股奶花香!
君儒说,那是天底下最干净纯洁的孩子,一击即中,是意外之外的种,是向老天爷偷来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