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水里混着泥沙，膝盖因久久跪在地上，早就被浸得又湿又痛。

我强撑着起身，踉跄了几步差点又跌倒。

可自始至终，妈妈没有回头一下。

只有我在雨里，一瘸一拐地去追她的背影。

里屋很暖和，可我身上湿透，刚进屋妈妈就开口：「喂，你就站门口换鞋的地毯上，搞湿了地板很麻烦的。」

我手脚僵住，寒意从头到脚，早已分不清是因为雨水还是因为妈妈。

只能局促又难堪地缩在门口。

「妈妈，你快看我新画的画！这是你，这是马上回来的爸爸，这是奶奶！我们一家都在上面。」

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起，我寻声望去，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从房间里跑出来，一下子钻到妈妈的怀里。

妈妈笑容灿烂，伸开双臂将她接到怀里。

「怎么不穿鞋！光着脚感冒了怎么办！」

明明是在责问，可语气里满是宠溺。

「感冒了有妈妈啊，妈妈会照顾我啊，还会给我念好长好长的故事书。」

小女孩不以为然，眼神却在瞥到我的那个瞬间骤变。

「妈妈！这是谁！她把我的地毯弄脏了。」

小女孩皱着眉头，满眼不善，指着我开口。

「让她出去！」

她骄横地用脚踢我，又打开了门。

我求助般看向妈妈，她却只是拉过小女孩。

「别靠近她，脏。

「宋悠乐，你到门外站着，等身上干了再进来。」

纵然再不愿意接受，但这样无情的话，确实是我的亲生母亲说出口的。

我光着脚站在门口，努力往墙边缩，试图让头顶一点点宽的屋檐挡住雨，却发现失败了。

雨水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愣愣地想，雨什么时候会停，我的衣服什么时候会干。

妈妈，什么时候会爱我。

可我看不到太阳，细细密密的雨幕像我与妈妈的隔阂，纵然我一次次想要穿越，却发现，妈妈一次次后退。

妈妈会有新的女儿。

刚才小女孩穿着精致的裙子，扎着复杂好看的小辫子。

那会是妈妈编的吗？

我知道妈妈有双巧手，在我三岁前，她也会替我编好看的小辫子。

逼仄的出租屋中，放满了我的小裙子。

她每次带我出去，都会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再满意地欣赏一番。

「不愧是宋延礼女儿，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笑，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宋延礼是谁？是爸爸吗？」

妈妈却突然变了脸，严肃道：「出了门不要笑！他不喜欢笑，你笑了就不像他了！」

后来，妈妈将我推到爸爸面前，看着面前板着脸的男人，我也板着脸不敢笑。

果然，身边人惊呼道：「这小姑娘，板着脸的样子和延礼一模一样。」

我这时才懵懵懂懂知道了妈妈的良苦用心。

她是为了让爸爸一下就认出我。

可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我有爸爸，妈妈却现在才让我和他相认呢。

这个问题，宋家的佣人也在讨论。

我听到不少关于妈妈的流言蜚语，但都是不好的。

「你说怎么莫名其妙出现了个宋夫人？还带了个孩子？宋总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哎呦你新来的不知道，当然这事闹得难看得要死。别看夫人年纪小，手段可多着呢。当年爬床，好不容易嫁进宋家，发现宋总压根不想理她，结果作得要离家出走。

「她拿这套威胁宋总，宋总日理万机，哪会理她这些把戏。这不，气得她带球跑三年。她以为这是什么言情小说，等着宋总巴巴地去请她。」

「结果，自己没钱了过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了。」

直到这时，我才懂了所有。

为什么妈妈总是嘟囔着要他后悔，为什么爸爸丝毫不喜欢我。

在宋家，我从来不敢多和爸爸接触，只能跟紧妈妈。

本来妈妈对我还是很温柔的，可到了宋家，她的耐心像一步步被耗尽一样。

终于有一天，妈妈泼了爸爸的客人一盆水。

那个阿姨的笑僵在脸上，她看着全部湿透的裙子，对着道歉的爸爸挤出一句没事。

爸爸没时间找妈妈算账，一个眼神扫过旁边无措的我。

许是卑微刻在骨子里，我立马跑进浴室给阿姨拿了条毛巾，然后脆生生地说：「阿姨对不起，我带你去蒋阿姨，给你换一身更漂亮的衣服！」

我主动去拉阿姨的手，爸爸的眼神中透露出意外，却第一次，朝我露出了一点笑。

后来，爸爸忍无可忍地大骂：「乔悦华，你别太作了！那是陈氏的副总，因为你，差点毁了一笔大单！我能让你当这个宋夫人，当然也能让你滚蛋。」

「真以为生了个孩子，我宋家就得把你供起来？」

「再给我闹事，你们俩都给我滚。」

那天妈妈冲进了我的房间，我以为她要来给我讲好久没翻开的故事书。

可她却一巴掌将我扇得发懵。

「我辛苦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果然，你和你爸一样冷血，就是个眼不熟的白眼狼，我不要你了。」

一字一顿，语气铿锵。

我不知道在屋檐下站了多久，到最后我站得腿脚发酸，只能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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