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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小少爷,我妈纠正了他很多次,还是纠正不过来,索性随了他去。我爸妈也不叫他名字,都叫他「小甘肃」。
小甘肃是老马猴给他起的外号。
老马猴是个老工人,个头矮小,像个猴子,也像猴子一样精力充沛,浑身跟个劲蛋一样,每天弹簧似的乱蹦,也许是因为自己身材矮小,他对身材魁梧的小甘肃有种莫名的敌意,一天到晚想找碴儿,小甘肃动作稍微慢一点他就嘴一撇:「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了是韭菜!个子这么大有什么用,笨手笨脚的!」
他的声音大而尖厉,像个长舌的妇人,丝毫不怕小甘肃听见。
而小甘肃对这些不善意的言语,从来都当作听不见。
小甘肃的绰号便是老马猴给叫起来的。
他特意给叫个小字。
叫的时间长了,大家竟然都忘了他的本名:李毅。
以至于警察打电话给我爸时,我爸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老马猴说小甘肃是个大傻子。
这是厂里所有工人的共识。
大家都随意使唤他,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活也塞给他。
在大家使唤他干活的时候,他的听力便敏锐起来,哪怕很小声地说,他也能听见,并迅速执行。
一个工人曾经试过小声地说:「小甘肃,你给我推一车料过来。」
小甘肃起来就推了一车料过来。
老马猴大声喝骂:「马勒戈壁的!你到底是真聋还是假聋?老子说你的话你从来都听不见。」
小甘肃又听不见了。
我知道,小甘肃伯伯的耳朵灵得很。
我妈只要开始要打我,小甘肃伯伯哪怕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也能第一时间赶到,恰到好处地接住我妈的鞋底,急赤白脸地冲我妈吼:「打孩子哪能这样打呢?锤头耳巴子就行了,哪能动不动就动家伙呢?小孩子细皮嫩肉,哪驮得住鞋底啊!」
「小孩子哪个不调皮嘛!哪能动不动就打嘛!好好的孩子不也打傻了嘛!」??
他平时少言寡语的,但护起我来,和我妈讲理总是有理有据,说得伶牙俐齿的我妈也没了招儿。
他一直喊我小少爷。
他说他们那个地方就是这样叫。
现在想来,他那种叫总是融进了慈父般的宠溺,看我的眼神也是如天边遥远的星,深邃得不可捉摸,但依然带着慈父般的宠溺。
每月发了工资他会难得地去一趟超市,置办些生活必需品,然后每次必给我带一些我喜爱的零食。我放学之后巴巴地等在他的小房子门口,看我过来,他满含笑意地一招手,我便会了意,一头扎进他的小房子,鞋一脱爬上他的小床,在他散发着浓浓烟草味的小床上吃辣条……
他坐在床头,嘴角含笑,一边看着我大快朵颐,一边习惯性地拿出一根烟,刚点上,又想起了啥,把香烟按在床头一个当作烟灰缸的小瓷碗里,小声地劝我:「慢慢吃。别噎着,等会儿装在叉乎里(口袋的意思)带回去吃。」
我一边往嘴里塞好吃的一边呜呜噜噜:「不能带回去,我妈会搜出来滴,就放你这里,我偷空就来吃!」
于是,小甘肃伯伯便把小屋的钥匙给我了一把,我犯了零食瘾了,就自己开门进去爬到他的床上吃一顿。
但小甘肃伯伯的小屋里的烟味总是浓烈得厉害,我在里面久了就会带一身烟味回去,有一次我妈皱着眉头:「你这一身的烟味哪儿来的?」
我眼珠一转:「我刚在俺小叔那儿玩的!他屋里都是烟味!」
我小叔炒股,有个专门的小房间放电脑用来炒股,他也是个老烟枪,他屋里的烟味和小甘肃伯伯屋里的烟味不相伯仲。我经常去他那儿蹭电脑打游戏。
「以后不许去他那儿,二手烟不知道?」
我便把我妈的话说给小甘肃伯伯听,小甘肃伯伯自那以后,再也不在小房间抽烟了,都是跑到门口马路边抽,抽完再回去。
哪怕大冬天,他也是披着棉大衣在雪地里抽完再回屋。
抽烟是他唯一的爱好,也是唯一的大笔开支。
或者说,烟,是他那段岁月里唯一的伙伴。
这也许是他半夜未眠发现我翻大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