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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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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识愕然,颇为为难,他说道什么十桩人情,不过是学着辛信的模样,肆意讹诈而已,哪里真有什么说法?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咳嗽一声,道:“第一人情,便是欧阳前辈侠义为怀,替你承受世人无穷无尽的唾骂之苦,如此恩情,金山银山,亦然难以偿还;第二人情,乃他老人家诈死之后,四处寻访你的踪迹,却因此免了你来找他的一番奔波颠簸之苦,辛酸苦寒,谁能知悉,朱门高楼、深院大园,不足以抵逆;第三人情,听闻你二人交手之时,欧阳前辈不敌倒地,外人看来是被你的武功所败,其实不然,这是他故意为之。”——

辛信哼道:“为何故意为之?老夫愚钝,猜测不透,还请你细细述说。”——

陈天识笑道:“这道理简单之极,不过就是要大大地满足了你的虚荣尊严而已,从此在下人面前,逞将威风,在江湖之上,博取虚名,这天大的恩情,正该锦衣玉食,极力供奉。”——

欧阳拨拍掌大笑。辛信眼神森然,道:“你再说下去。”——

陈天识忖道:“我已然得罪尽你,还怕什么?”咳嗽一声,朗声道:“第四人情,却是二十余年不见天日,只居于这地底深牢之处,苦寒无比、阴冷之极,帮你看护好大的一片地方,犹然无怨无悔,终于筑就了辛家百年不世基业之诺大根本,你后代子嗣,皆要立祠敬拜,莫能相忘才是;第五人情,便是宁愿饥饿,也绝然不吃你送来的那些伙食,为何?以悲天悯人之胸怀,与各地饥荒之民共甘苦、同患难,自己既积累了少许功德,又缓减你的害理罪孽,若非圣贤,岂能如此执著;说到第六人情,乃以微弱莹光勉强照明,以防止灯油不慎渗漏,引起大火,这等丰功伟绩,灶王爷尚且不足,谷中粮食,勉强可抵。”——

辛信气得浑身颤抖,道:“你是秀才么?”——

陈天识躬身一礼,笑道:“虽然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孔孟之道,熟谙于心,正好与辛先生切磋。”——

辛信神情狰狞,哼道:“好得很,好得很,你说下去。”——

陈天识道:“第七人情,就是欧阳前辈强压兄弟之情,力抑英雄之泪,对你呵斥怒骂不已,让你随时警醒,能够扪心自问,不叫良心泯灭。良心者,为人之根本,你根本犹存,方才为人。”——

辛信勃然大怒:“他巧言善辩,这是骂我不曾为人了?”一掌便要拍去,给他惩戒,转念一想,道:“我若因此计较,岂非被人笑话?”深吸一起,将胸中翻涌气血按下,道:“你这娃娃自以为是,果真看得透澈吗?尚有三大人情,老夫洗耳恭听。”——

陈天识道:“所谓第八人情么?便是你将无用木桌扔来此地,被欧阳前辈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悉心琢刻,剔除破烂,保留精华,终究变废为宝,成为雅致案几,一者免了你的浪费浊名,二者消除你羞辱义兄之恶;第九人情,说来惭愧!我年幼无知,看人不准,以为你先天便是那极恶无赖的黑心之人,他老人家偏偏说你少时不慎,被恶狗攻咬,从此得了伤心疯癫之狂犬苦症,是以良心变黑,也是无奈;第十人情,那更是高明了,你诬赖他老人家欠你人情,他虽然知晓大谬,却偏偏不肯开口辩驳,以海阔天空之博大胸怀,任你胡说,希望你能回头是岸,改过之新,堪比我佛之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实在是大大的了不起。”——

欧阳伯呆噩半日,喃喃道:“娃娃,你如此说来,他辛老贼的确是欠了我不少人情。”——

辛信怒极,骂道:“你这娃娃,信口雌黄,可恨可恼。”——

陈天识喜道:“老前辈,辛先生认错了,你便原谅他吧?”——

辛信吼道:“你说什么?我何时向他认错了?”——

陈天识道:“先生姓辛,单名一个信字,‘信口雌黄’,便不是说你自己满口胡言乱语么?”辛信气道:“狗屁,狗屁。”陈天识摇头道:“这不对了,虽然胡说,却比狗屁高明了许多,辛先生如何枉自菲薄?”辛信颤抖不已,道:“此‘信’非彼‘信’,你偷换概念,实在可恶之极。”陈天识愕然一怔,道:“先生之‘信’,不是‘信义廉耻’的‘信’吗?如此看来,你岂非那无信无义之徒?”欧阳伯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他正是无信无义之人。”——

辛信冷冷一笑,陡然欺身而上,一把扣住他的脉门——

陈天识大惊,方要后退,只觉得手臂酸麻无比,动弹不得,不觉惊道:“你恼羞成怒,莫非想加害于我?我们若替你掩饰,这又是一个大人情了。”——

辛信哼道:“你这娃娃极其聪明,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害你?我不仅不害你,还要收你当我的儿子。”——

陈天识急道:“我不答应。”辛信手指一点,封住他的哑穴,道:“此乃喜事,由不得你不从。”将他拉出台阶,走出地牢,看守自行离去,也不重新锁上。欧阳伯自忖救他不得,微微一叹,闭目养神——

迈过曲折小桥,越过莲花池塘,来到一间客房,早有几个家丁奴仆迎将过来,将陈天识团团围住,分别按肩握臂——

辛信沉声道:“现在他就是辛家的大少爷,你们若是泄漏了半点口风,老夫决不轻饶。”众人应道:“是,他就是大少爷。”——

辛信又道:“且扶少爷入房,好好洗个澡,真是熏臊死了。他要是挣扎,你们也不用客气,绳索捆绑就是了。”陈天识暗道:“你家的大少爷,便是如此待遇么?委实是可笑之极!”转念一想:“我挣扎作甚?正好温水淋浴,清洁身体,也乐得有人伺候。”待洗漱完毕,果真是神情气爽,好不惬意安然,可惜不能说话,正是“苦无叙,喜难述”。又有仆役捧来全新的衣裳,披装在身,气色更是不同——

他在房中用了饭食,山珍海味,色香俱全,竟是比那地牢引诱欧阳伯之各色佳肴更胜几分,不觉愕然。见边上仆役神情迥异,或是冷漠无语,或是似笑非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忖道:“这辛老贼莫非真要留我在此,当作什么大少爷么?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要我老老实实地顺从,那可是万万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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