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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涛回府时依依不舍地望着站在府外目送她的湉哥儿,她抬起手来和他挥了挥手,在大门即将合上的一瞬大喊道,“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王府的大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载湉独自站在太平湖畔的冷风中,望着醇王府门上悬挂着的朱红灯笼被卷起的微风吹起,飘飘荡荡得像是要飞下来。
一路在暗处默默跟着的小太监王商此时才走到明处来,走到载湉身旁,他怕打扰了皇帝一人的清思,便小声问道,“万岁爷,咱们还去哪儿转转吗?”
载湉的眼眸向低处望了望,他想知道宫外的春节是何模样,更想知道醇王府,自己的家,春节前夕是什么模样。他一人站在门外,全都看到了。
载湉感觉眼底一酸,他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抬头对王商道,“咱们回宫吧,哪儿也不去了,想看的都看见了。”
回了府的载潋若有所失,她手里攥着自己吃完糖葫芦的竹签,也不舍得扔,她跟着载涛一路去到阿玛和额娘的房里请了安,却和载涛一句话也不说。她满脑子都是小心思,哪还有功夫顾得上。
载潋请了安出来,方想径直回自己房里,却被载涛一把拦住,载涛气鼓鼓地问道,“刚才那人谁啊?”载潋一蹙眉,根本不知道怎么和载涛解释,所幸懒得说了,只道一句,“他可不是什么坏人,你就别担心了!”
载涛不肯作罢,他拦着载潋不让走,继续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么乖巧,还邀请他来府里做客?”载潋见载涛真的认真了,不禁哭笑不得,她甩开载涛道,“我见他总是一个人,怕他孤单!才请他来家里坐坐。”
载涛这才放开了载潋,却仍旧审视地望着她,载潋忽然赔笑道,“哥哥,我今儿回来得晚了些,沣哥儿他…不知道吧?”载涛嘟着嘴不说话,听到载潋叫自己“哥哥”心里却美得很,心想载潋总算有事要求着自己了,他拿堂了许久才道,“他不知道!我和他说你昨儿没睡好,在自己屋里补觉呢!”
载潋听后喜盈盈地一笑,眼睛几乎笑成了一道缝儿,她拉起载涛的手来笑道,“载涛,你真好!”载涛心头里猛然一热,嘴上却只是一笑,道,“看在你帮我着瞒阿玛额娘我打架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了!”
载潋笑盈盈地要回自己房里,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回头问载涛道,“诶载涛!沣哥儿都不知道我不在府里,你怎么知道?”载涛望着载潋,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只呵呵笑了两声,全作不在乎的模样道,“你的事儿……我什么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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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越发寒冷的气候,京城终在年初一这日清晨下起了大雪,雪花像是绒花儿上的花瓣,从高处飘摇坠下,落在太平湖的冰面,落在枯树的枝丫上,落在金顶红墙卷翘的屋檐上。
昨日是大年三十,载潋只留在府里和阿玛额娘还有哥哥们过了,兄妹几人给阿玛额娘拜年,而后一起收压岁钱,一起吃热腾腾的饺子,最后一起在太平湖畔放爆竹,夜里一起守岁,直到天边鱼肚泛白才回各自房里休息。
大年初一一早,载潋穿了厚厚的衣裳,从暖阁里跑出来玩雪,那是光绪十四年第一场雪,她就站在院落里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雪花片片飘落,最后落在自己的鼻尖,她伸出手去接,冷冰冰的感觉让她分外清醒。
载潋想跑出去找载沣载洵还有载涛一起玩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和哥哥们一起打雪仗了,更是从来没有和载涛一起玩过雪。载潋蹲下身去用手捧起雪来,在手心里攥成一个球,高高地抛起来,再看着雪球飞下来化为雪花。
此时静心却急匆匆地从暖阁里跑出来,她见载潋已将脚底下的雪踩成了水,脚上新换的花盆谢已染上了一层黑,心底不禁冒火,她跑上来拉着载潋就向暖阁里跑,急喊道,“我的格格诶!这一会儿的功夫您就要进宫了,怎么还在这儿玩?把鞋都穿脏了怎么见太后和皇上?”
载潋脚底下直打滑,一路跟着静心姑姑滑进了暖阁,静心才松了手,方进屋里,静心就忙和李妈妈翻箱倒柜地将干净的鞋翻出来给载潋换上,载潋看着自己的乳母趴在地上给自己换鞋,忙抬起脚来自己一把将鞋提起来了,又笑道,“妈妈您快起来吧!”
李妈妈是载潋出生后唯一疼她爱她的人,若没有她,不等太后下旨将载潋过继到醇王府,载潋早已不在世上了。
当年的李妈妈尚年轻着,在奕谟贝子府只照管载潋一个人,是载潋的乳母。
李妈妈最清楚载潋的身世,知道载潋并不是醇王府的亲生女儿,也知道载潋换走了醇亲王亲生的儿子载涛。
所以在早几年里,婉贞福晋怕李妈妈将真相透露给载潋,便有意疏远了李妈妈和载潋,只是如今载涛回来了,载潋也都清楚了来龙去脉,婉贞福晋才应允李妈妈回到载潋身边。
李妈妈疼惜地望着载潋被冻红的小脸,上前一步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李妈妈脑海中想象过无数关于皇上与太后的画面,人人敬他们,人人也都怕他们。
当年那个寒夜里,李妈妈抱着不足月的载潋,听到太后懿旨要将载潋过继到醇亲王府,她心里害怕极了,谁都知道醇王府是个多事之地,表面有多钟鸣鼎食,内部就有多波涛暗涌。
李妈妈当年想,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会是太后下一颗棋子吗?
所幸醇王府的婉贞福晋自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后,再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她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视为亲生,处处疼她护她。李妈妈想,这位可怜的母亲,会好好对待这个可怜的女孩儿的。
这么多年过来,她知道,是风是浪,早晚要来的。
李妈妈抱着载潋,悄声道,“潋儿入宫后见到太后和皇上要下跪,要行礼,要称奴才…不能像在府里一样。”载潋在乳母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妈妈放心。”
李妈妈仍旧不放心,她害怕自己将失去这个女孩儿,她说道,“给太后皇上回话时,不能看他们的眼睛,潋儿你记得了吗?”载潋在心里奇怪李妈妈今日是怎么了,嘴上却还是说,“好!潋儿记住了!”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毫无停下的意思。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轩窗上,融化后便将窗户封上了一层冰花。的确如此,是风是浪,一切都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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